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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噢,歡迎,進屋吧。」原來門樓裡還隔開了幾間屋子。那五隨女幹部進了把頭的一間。女幹部在窗前坐下,讓那五坐在他對面。」叫什麼名字?」

  「那五。」

  「什麼劇種?」

  「國劇,現在叫京劇。」

  「哪個行當?」

  「老生。」

  「哪個班社的?」

  「我,我沒入班社。」

  「那怎麼唱戲呢?」

  「上電臺;也上茶館。」

  「您等等吧。」

  女幹部轉身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回來對他說:「我打電話問了老梨園公會的人,沒有您這一號啊!」

  「我確實靠唱戲吃飯!」

  「誰能證明呢?」

  那五眼睛一轉,立刻說:「我師傅,我師傅是胡大頭!我是胡大頭的徒弟。」女幹部笑了:「你師傅叫胡寶林吧?」

  「哎,就是他。」那五心裡直打鼓,他不知道胡大頭還有別的名字,這名字是不是他。

  女幹部又出去了。一會兒領進一個人來,這人也穿一身嶄新的灰制服,戴著帽子。那五一看正是胡大頭。忙叫:「師傅!」

  「哎喲,我的少爺!」胡大頭跺著腳說,「如今是新中國了,你也得改改章程不是?可不許再胡吹亂謗了!您算哪一路的藝人呀?」那五說:「算什麼都好說,反正得有個地方叫我學著,自食其力呀!」胡大頭說:「您找武存忠去!他有倆徒弟是地下工作者。他們正成立草繩生產合作社,他能安排人。」

  女幹部聽得有趣,忙問:「這位先生,你到底是幹什麼的?」胡大頭說:「他要填表可省事,什麼也沒幹過!」那五說:「您怎麼這麼說呢?我不還當過記者嗎?」胡大頭頂了他一句:「對,您當過記者!還登過小說呢!」女幹部睜大眼睛問:「真的,登過小說?」那五說:「登是登過,不過,沒寫好……」女幹部責任心很強,她雖然分工管戲曲,可是她那機關也有人管文學,就叫那五回家把他的原稿、當記者時的報紙全拿來。另外寫一個履歷表。

  那五一看有緩。千恩萬謝出了門。下午就把女幹部要的東西全抱來了。他猶豫了一下,沒說那本《鯉魚鏢》是買別人的。萬一女幹部說那書不好,再說明這來歷也不遲。

  女幹部當晚就看了他的履歷,又花幾個晚上看了小說和報紙。終於得出結論:此人祖父時即已破產,成分應算城市貧民。平生未加入任何軍、政、黨派,政治歷史可謂清楚。辦的報紙低級黃色,但並沒發表反共文章或吹捧敵偽或國民黨的文章,不存在政治問題。小說雖荒誕離奇,但談不到思想反動。文字卻是老練流暢,頗有功底。對這樣的舊文人,按政策,理應團結、教育、改造。等那五三天后來問消息時,她已和某個部門聯繫好了,開封信叫他上一個專管通俗文藝的單位去報到。

  正是:錯用一顆憐才心,招來多少為難事!此後那五在新中國又演出些荒唐故事,只得在另一篇故事中再作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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