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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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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小圍子接面積說並不比洋樓小,土築的牆堅固性也決不在磚牆之下。四角四個方形碉堡,周圍也是一丈多深的護牆壕。一樣的崗樓一樣的吊橋,外邊看是個整體,到裡邊才知道東西院之間還有一道牆,用一個個角門通連,東院住的是「剿共班」。 「剿共班」是貨真價實的土匪隊伍「受了招安」的。至今保留綠林本色。有穿長袍的,有穿短打的;有的穿件斜開氣的大緞子棉袍,頭戴戰鬥帽;有的蹬一雙長簡馬靴,卻包個羊肚手巾;還有的穿件西裝,頭頂紅疙瘩瓜皮帽。裝備也五花八門:二把盒子,土壓五,胡北條,單打一,凡短槍上必定掛一塊紅綠綢子,長槍上插一支五顏六色的槍口冒。子彈帶有斜披的,有橫圍的,手榴彈有插在腰間的,有背在腚後的。 裡院住的憲兵工作隊,穿的也是便衣,卻乾淨整齊。一色的藍布棉褲棉襖,一色的氊帽頭,一色的膠皮棉靴頭。槍雖不是一個牌號,可子彈帶的背法,手榴彈的帶法,都是一樣的規格。圍子外吊橋邊有「剿共班」的人站崗,憲兵工作隊的崗設在院內角門上。那裡放著個石碾,站崗的坐在石碾子上,嘴裡哼著改了詞的軍歌: 我為兵,太糟心, 抽抽老海振精神, 煙捲洋人莫離身。 更須要時時謹慎十二分, 莫叫隊長闖進門, 抽老海,要小心…… 沿著中間這道牆,蓋了六間平房,這時太陽還沒全落,平房裡已亮起了燈光,傳出了話聲。鄧明三領智廣進了南邊第二間。再往南,靠圍子牆又有人站崗,那裡一連有四個地窖,地窖口蓋著木條釘成的柵欄蓋子。幾個「剿共班」的兵正從那地窖里拉出個滿臉滿身血污,衣眼破碎不堪的犯人來。 屋子裡邊又是一番景象。當中方桌上,四個角放了四個大碗,碗裡是滿登登花生油。每個碗上有兩支大拇指粗的棉花燈芯,火頭足有二寸高。四個人正圍著桌子打麻將。一個穿著警察制服,一個穿長袍滿臉麻子,還有一個穿著灘羊皮襖留著八字鬍,第四個就是三姑娘。裡邊牆角,有個瘦長臉,穿一件半舊藍布長衫。他面前有個茶几,茶几上點了支蠟燭。他雙手托著個香煙盒裡的錫紙,在蠟燭上烤,嘴裡叼著個用香煙盒卷成的紙筒,對準錫紙吸那上邊烤出的一股白煙。這煙有股腥臭味,加上八支燈撚的煙,打牌人噴出的紙煙,屋裡的氣味焦臭難聞,而且什麼也看不清。 三姑娘見鄧明三進來,就站起身說:「您快來吧,我可當不起替身,我輸了好幾塊了。」 八字鬍說:「輸多少都記在區長帳上,又不要你掏腰包,怕啥哩?」 鄧明三也不推讓,就在老三的椅子上坐下去。 這時一個「剿共班」的兵進來,問麻子說:「票人都帶出來了,怎麼審法?」 麻子一邊洗牌一邊說:「審黃莊那個,其餘幾個吊在一邊看著。先灌涼水,不招出插槍的地方來就拿刀劃開胸脯,用子彈撥他的助條,這個票撕了算。隨後問那幾個,願意交出來還是願意交槍款?不吐口就換個上刑,可別再撕了。都撕了找誰要錢去?」 當兵的答應著走了。八字鬍說:「過年了,班長也不歇?」「剿共」班長說:「原是想弄幾條槍,籌點款過個痛快年的,這十個牛子不開竅,逼得老子過年還開葷。」 這邊打著牌,外邊就開了鍋。有罵人聲,有逼問聲,。有沉重的打擊聲,有亂踏的腳步聲,有哀苦的求饒聲,有淒厲的慘叫聲。智廣聽了不由得渾身發冷,頭髮直豎。鄧明三手哆嗦,八字鬍出錯牌,麻子一個勁抽煙,只有「剿共」班長,面不改色,談笑風生中連連開胡。 三姑娘坐立不安地走動一會,說道:「區長,裡院金隊長叫我的條子。伺候飯局。不早了,我跟您請假。」 鄧明三說:「你,你去吧。噢,天黑了,打著我的手電棒。」 三姑娘說:-「不用了,他們要是留我住局,我怎麼送來還您哪?」 智廣問:「上哪兒?」 三姑娘說:「憲兵工作隊。」 八字鬍問道:「憲兵工作隊今晚請誰吃飯?還叫老三的條子?」 茶几旁抽老海的那人還在「行藥兒」,捭著眼,晃著頭說: 「跟班長一樣,趕著談生意。這邊用硬的,那邊用軟的。這邊要的是錢,那邊爭的是官。」 「剿共」班長問:「還是那個八路幹部?」 抽老海的說:「皇軍許了願,只要這人張了嘴,金隊長就提升當總隊長去。」 智廣一聽,靈機一動,推推鄧明三說:「我送三姑娘去吧,順手就把電棒帶回來。」 鄧明三神不守舍地說:「好,行。」 「剿共」班長似乎這時才看見智廣,問道:「這是誰?」 三姑娘說:「這是區長的侄少爺!」 八字鬍說:「怪不得這麼能體會區長的心思,搶著送他小嬸子。」 人們一陣哄笑。智廣打著電筒陪三姑娘出了門。 原來「剿共班」刑訊犯人就在院子裡進行。靠南圍牆東邊,用兩棵樹橫架了一根杉槁,一溜吊著四五個脫掉上衣、後背已打得皮開肉綻的人。樹上掛了三四盞風燈,在吊著的犯人面前圍了一群兵了在看熱鬧,從人縫裡可以瞧見橫綁在板凳上一個扒光身子的人,腦袋懸在凳頭朝後昂著,發出沉悶的、牛吼似的呻吟。智廣掃了一眼,趕緊扭頭快走。三姑娘在後邊緊跟著,顫抖著說:「這群畜生,他們就不是人養的嗎!不得好死的!」 智廣說:「他們得不到好報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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