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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杜來峰和樊遲歌走向公安局大門,離公安局大門越來越近,杜來峰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後停下了。樊遲歌看了看杜來峰說,要不,你先別回去取東西,再想想?杜來峰一咬牙說,還想什麼,這身衣裳遲早得脫,脫了我學開火車去,我就不相信,我一千來號人都弄走了,弄不走火車頭!樊遲歌說,你是說你不相信養不活我吧?杜來峰看著聰明的樊遲歌,樊遲歌突然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杜來峰被鼓勵了,說,你等著,我一會兒就出來。杜來峰大步朝公安局大門走去。

  公安局值班室,孫光明在電話裡接受了林然的指示,把電話交給張紀說,一號要你說話。張紀接過電話。林然在電話裡說,張紀嗎?虎斑蝶的真名叫狄剛,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我們合作過,這個人熟讀兵書,慣於聲東擊西,你記住,他的左腳多一個腳趾。張紀說,你放心,我就是逮住只蒼蠅也撩了它的腳看仔細了,這回一定捉住他!張紀放下電話,孫光明對他說,你去召集公安大隊的人開會佈置工作,我去政府聯繫一下。林然說,這次任務杜來峰不參加了,由我親自指揮,有事我們通知他。張紀問,出什麼事了?杜來峰給擼了?孫光明說,還能有什麼事,還不是他媳婦和孩子的事。

  公安局大門的崗哨吃驚地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光著頭穿著白襯衫走進院子,差點兒忘記了敬禮。杜來峰沒有理會崗哨,在去宿舍的路上,和張紀碰見了。張紀心情複雜地看了杜來峰一眼,說,我是告訴你呢,還是不告訴你?杜來峰說,告訴我什麼?張紀說,虎斑蝶又出現了,剛給林主任打過電話,很猖狂,揚言要在祝捷大會那天製造爆炸案。杜來峰渾身一激靈,說,有這事?張紀說,他說了,要一號在祝捷大會上撿屍體。杜來峰咬牙說,太囂張了!通知政保處刑偵處和公安大隊,立刻集合開會!張紀說,對不起,這次行動和你沒關係,你已經被解職了。杜來峰一愣,說,什麼意思?張紀說,一號說,這次行動他親自指揮,不用通知你了。杜來峰愣在那裡。張紀走出兩步,想起什麼又站下了,對杜來峰說,你這是去哪兒?和樊大記者逛公園去?去吧去吧,玩得開心點兒,記著給你媳婦和兒子帶點糖果回來。

  張紀匆匆地走了。杜來峰發了一會兒怔,轉身朝公安局大門外走去。他越走越快,然後奔跑起來。樊遲歌見杜來峰從公安局裡出來,高興地迎了上去,可很快,她臉上的笑消失了――她看見杜來峰空著兩隻手。杜來峰跑近樊遲歌,站住,喘著氣看著樊遲歌,說,遲歌,我得歸隊!樊遲歌看著杜來峰,看著他劇烈起伏著的胸膛,看著他因為迫切而顫抖的嘴唇,她的目光停留在他那雙眸子上。樊遲歌抬頭看天,天空中,一隻掉了隊的雁子用力扇動著翅膀飛過。樊遲歌什麼話也沒說,默默地點了點頭。

  林然的吉普車剛駛出院子,土豆就看見大步跑來的杜來峰。土豆對林然說,杜局長!林然也看見了杜來峰,對司機說,停車。吉普車停下了,林然下車。杜來峰吐著粗氣跑到林然面前站住。林然看著杜來峰,隨後下車來的眾幹部也看著杜來峰。杜來峰說,我能要回我的軍裝和手槍嗎?林然說,為什麼?你可以選擇。杜來峰說,不,我只要我的軍裝和手槍。林然回頭對土豆說,去,把他的軍裝和手槍取來。土豆跑走了。林然回頭看著杜來峰,他已經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一切。林然說,聽著,敵人可以把炸彈放進會場,但我不允許它爆炸。杜來峰沒有說話,立正,十分標準地向林然敬了一個軍禮。

  一座美麗的山峰,白雲繚繞,峰巒疊翠,在峰巒的最高處有一座安靜的寺院,那是盤龍城外的西山淩雲寺。寺院清靜,暮時課誦聲中,鳥兒的啾鳴聲充耳可聞。離寺院不遠處的觀雲臺上,一壺碧螺春,一碟松子兒,石凳清冷,莫千和古飛雪在觀雲臺上坐著說話。

  莫千神色和藹,古飛雪依舊是那副冰冷的、沒有表情的面孔。莫千說,飛雪,你從來不和我談你的家庭,為什麼?古飛雪說,我沒有家。莫千說,沒有父母,沒有妻兒,兄弟在,姐妹在,仍是一個家。古飛雪不說話,看著近處一縷縷移過的雲霧。莫千說,漢時太丘令陳宴有兩個兒子,一個叫元方,一個叫季方,元方的兒子和季方的兒子爭論誰的父親更優秀,兩人爭論不休,去請陳宴裁決。陳宴說,元方難為兄,季方難為弟。飛雪,你和杜來峰都很優秀,難分伯仲。古飛雪從雲霧中收回視線說,你不是在暗示什麼吧?莫千輕輕一笑道,你是說激將?我還沒有那麼傻。

  一名小僧沿著石徑過來,對莫千合掌施禮道,師傅問莫施主,古時巴邛人家裡種了一棵樹,樹上結了兩隻大橘子,問此橘為何物?莫千笑了,說,請回風鑒方丈,剖開此橘,橘中各有兩個老者,老者閑敲棋子,談笑風生,此橘為樂橘。麻煩小師傅回去,布好棋枰,沏好山茶,請風鑒大師稍許置候,我這就來。小僧施禮離去。莫千感慨地說,閑敲棋子落燈花,林然絕對不會想到,我莫千會有這樣閒情逸致的日子。古飛雪面無表情地看著莫千。莫千問,電臺安置好了嗎?古飛雪說,133正在安裝,可沒有譯電員,電臺不過是一堆廢鐵。莫千說,我離開香港的時候譯電員已經啟程了,他能趕在行動之前到達。古飛雪說,138、139、140、141行動組已經開始行動了,我要141明天到取雲峰接應炸藥,儘快運進城。莫千說,飛雪,運炸藥的事非同兒戲,別的人我不放心,你要親自去。古飛雪說,是。莫千起身,沿著石徑朝寺院走去,古飛雪看著他的背影。

  公安局裡一片緊張的氣氛,杜來峰一一向何斌等分隊長佈置任務,要他們和各區分局取得聯繫,要各派出所盯緊監控分子,請警備區把住各交通要道,凡是攜帶炸藥者不問來由立刻拘捕!杜來峰特別提醒何斌,把那些眼線梳理一下,看看能有什麼線索。杜來峰在佈置工作的時候,張紀在一旁有點兒漫不經心,杜來峰向別人佈置完工作後對張紀說,政府那頭要保持聯繫,二十四小時向他們彙報情況並聽取他們……你在想什麼?張紀說,我在想嫂子和饅頭那邊,他們不能老呆在那兒呀?杜來峰冷冷地盯了張紀一眼說,這不是你要操的心。張紀說,那你要操什麼心?杜來峰說,我是祝捷大會安全保衛部總指揮,我操這個心。

  公安局家屬接待站十分安靜,古小泉來看望桃花,她把一堆點心放在饅頭懷裡說,慢慢吃,吃完姑還給你買。饅頭抱著點心歡天喜地地走開了,古小泉朝桃花走去。桃花在晾曬洗過的衣裳被單,那是幾大盆,晾曬了滿滿幾根繩子,見古小泉走近,桃花沖古小泉羞澀地笑了笑,繼續晾曬衣裳。古小泉說,嫂子,別忙了,一來就幫他們洗衣裳,都洗一天了。桃花說,當兵打仗,顧的都是別人,哪有時間顧自己。俺閑著也是閑著,俺在村裡替過路的解放軍洗過血衣,俺也算支前模範。古小泉隨手端過一盆衣裳,幫桃花晾著說,嫂子,你和我大哥成家多久了?桃花說,丙辛年臘月間的事,十年了。古小泉說,我是說,你們結婚,過了多長的日子?桃花說,頭晚成家,第二天一早他就不見人影了,也就一晚。桃花說罷輕輕地歎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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