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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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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晨,郭舉人指派黑娃到十裡外的潘家村去捉一對鴿子,那是老交情潘老大送給郭舉人的一對棕紅色的鳳冠頭兒,回來錯過了飯時。李相和王相。已經吃罷飯上地去了,黑娃一個人坐在玉蘭樹的萌涼下等待小女人端來饃飯。長工吃飯不准進入廚房自拿自舀,這也是郭家的規矩。小女人在廚房門口說:「鹿相,你稍微等一下下兒,飯涼了我給你熱一下再吃。黑娃有點緊張,只剩下他一個人就有一種莫名的緊張,裝出無所謂的口氣說:「不怕不怕,不用熱了不用熱了!這熱的天,吃涼飯才好哩!」 小女人卻說:「天熱倒是熱,冷飯還是不敢吃。你甭急,稍等一下下兒……」風箱響起來,房頂的煙囪冒出一般藍煙。黑娃坐著等著,心卻無端地一陣陣跳。小女人端著木盤走到玉蘭樹下,把一碟辣椒和一碟蒜泥放到青石桌上,一個竹編的淺籃裡壘著四五個饃饃也放到石桌上,小女人戴著婁花鐲錫的光潔白淨的手腕就一次又一次伸到黑娃眼前。小女人轉身回到廚房又端來了小米稀飯。黑娃看見她省去了條盤,雙手托著走來了,黑娃連忙站起去接。四隻手交接在一隻黃色大碗上。黑娃的手指觸到了鉤在碗底上的小女人的手指。那一瞬間,黑娃的心就猛地跳彈起來,竟然不敢看她的眼睛。她似乎毫不在意,叮囑說:「鹿相,你款款吃。吃好。出門在外,飯要吃好。」黑娃吃不出飯的滋味,蒜不辣,辣子也不辣了,饃饃嚼著就像是一團泥巴。他的喉嚨淤塞,胸腔憋脹,頓然沒有一絲食欲了。小女人又走到玉蘭樹下,把一盤醃漬蒜苔放到石桌上說:「你看你看,我忘了給你擱菜了。」黑娃卻站起來:「算咧算咧!我不吃了。」小女人眼裡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你只吃了一個饃?米湯也沒喝,這是咋咧?」黑娃淡淡他說:「我……我不餓。」 小女人殷切他說:「咋能不餓,早起到這會兒啥也沒吃呀……」黑娃就誠實他說:「肚裡剛才進門時還餓得慌慌哩,不知咋弄的這陣又吃不下。」小女人溫和他說:「許是路上受了熱。天多熱!你一會幾餓了再來取饃吃噢!」黑娃盯一眼小女人,僵硬地點點頭,轉身就要走了。小女人卻問:「鹿相,俺家掌櫃的說沒說你下來做啥?」 黑娃說:「掌櫃的說來,不叫我到地裡去了,叫我照看槽上的牲口,也叫我歇歇腿兒。郭掌櫃人好。」小女人就如意地笑笑:「你來回跑了二十多裡路,這熱的天!歇是該歇的。你給我再絞一擔水,我洗衣裳呀!」黑娃就轉過身走到井口上:「好好好!絞十擔八擔也不費啥!」黑娃雙手上下控制著轆轤,啪啦啦轉著綻開井繩,然後絞動拐把,轆轤吱呀響著,繃緊的井繩一圈一圈纏在轆轤上。黑娃慶倖能有單獨和小女人在一起的機會,心裡潮起向小女人獻殷勤的強烈欲望。他絞起一桶水來,歡悅地問:「二姨把水擱哪兒?」小女人在廂房裡說:「就擱在井臺上,我一會兒提。」說著,一隻手拎著洗衣盆,一隻手提著搓板,從竹簾裡出來了。下磚頭臺階的當兒,小女人腳下一拐,摔倒了,木盆在院庭的磚地上滾得好遠。小女人跌坐在臺階下,起了三次才勉強站起來,手扶住牆卻移不開腳步,輕聲呻吟著。黑娃連忙把第二桶水絞上來,跑到跟前問:「二姨,你咋咧?崴了腳腕子是不是?」「怕是岔住氣了。」 小女人疼痛不堪地蹙著眉頭,「哎喲疼死了!」黑娃站在旁邊不知所措,小女人的痛苦使他心疼心焦:「咋辦呀?二姨,我去叫掌櫃的。」小女人忍著搖搖頭:「你扶我進去躺一會兒就沒事了。」黑娃就攙住小女人的胳膊,扶她走上臺階,揭開竹皮簾子,剛蹺腳進廂房門坎,小女人「哎喲」一聲,幾乎跌倒。黑娃忙搭上另一隻手,攬住小女人的腰。小女人借勢扒住黑娃的肩膀,雙手從後肩和前胸摟住黑娃的脖子。黑娃幾乎是肩背著她往炕前挪步。黑娃渾身燥熱,心似乎已經跳彈到喉嚨口了。他蹺進這個廂房的門坎時,就緊張得腿肚發抖。那溫熱的胸脯貼著他的腰,那柔軟的頭髮蹭著他的脖頸,他已經渾身痙攣。他扶她坐到炕邊上剛鬆開手,她又「哎喲」一聲,幾乎從炕邊上翻跌下來。他急忙抱住她,她的胸脯緊緊貼著他的胸脯,黑娃覺得簡直要焚毀了。他一用勁就把她托起來,輕輕放到鋪著竹蔑涼席的炕面上,他感到她摟扒著的手臂依依不捨地鬆開了。 他慌忙抹一把汗,對小女人說:「二姨,你好好歇著,我飲牛去呀!」小女人歪過頭說:「我的腰裡有個老毛病,不小心就岔住氣了,疼死人!你給用拳頭捶幾下就好了。」黑娃遲疑片刻就又走到炕邊,問:「二姨,你說捶哪兒?」小女人用手指著腰肋下說:「就這兒。」黑娃就攥起拳頭輕輕在她手指的地方捶擊。小女人呻喚一聲:「哎喲太重了!」黑娃就更輕一點叩擊。小女人怨怨艾艾他說:「黑娃你真笨!你輕輕揉一揉。」黑娃就鬆開拳頭,用手掌撫摩起來。小女人穿著一件白色細格洋布衫,比家織的粗布衫兒綿軟而光滑,溫熱的肌膚透過薄薄的洋布傳感到黑娃粗硬的掌心,胸腔裡便漲起洶湧鼓蕩的潮水,他想跳上炕去把她壓扁擠碎,又想一把揪起她來摟住。但他卻壓抑著種種念頭輕輕問:「你好點了沒有二姨?我該飲牛去咧。」小女人說:「好了好得多了。你再揉一下下就全好了。」 黑娃就繼續揉撫著。他看一眼小女人仰躺著的隆起的胸脯,小女人迷離的眼睛異樣地瞅著他說:「黑娃,你日後甭叫我二姨了,你該叫我姐姐……娥兒姐。」黑娃忙說:「那不亂了輩份人兒咧?你家郭舉人我叫大叔,怎麼能跟你叫姐呢?」小女人挖一眼他說:「你真是個瓜蛋兒!有旁人在場,你就還叫二姨:只有你跟我在一搭時,你叫娥兒姐。記下記不下?」黑娃似乎心領神會了一個信號,一個期待著的又是令人驚悸的信號。他的頭髮似乎倒提起來,手臂抖顫,喉嚨憋得說不出話,只好點點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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