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池莉 > 雲破處 >  上一頁    下一頁


  孤高怎麼就紅了?古來聖賢皆寂寞。善美呀,那些真正的高人咱們是知都不知道的。我們沒有看她的小說,按說也不該瞎評論人家。但是,她年輕的時候走紅,穿紅戴綠的,等清苦日子來了,她又去了美國,一活活到七十好幾,死了還這麼多報紙登她,一個人把什麼都占全了,這叫我們怎麼想?曹雪芹都住過草棚呢。就憑這張漂亮臉蛋,我們還真不敢相信她有什麼才華。女作家沒有漂亮的,漂亮也不會去當作家了。據說我們市也是有女作家的,據說還在電視裡面出來過,那模樣實在不敢恭維!也就是大街上的普通小市民罷了。還聽說就住在漢口,我量你與她撞得一哼你也認不出她是作家來。善美,你這人總有那麼一點天真氣。別看一些作家的文章把自己寫得哪,給你的感覺那他就是中國少有的偉男子和美小姐,其實人是狗屁一個,比你善美要差遠了。

  你們說別的作家我不知道,隨便你們怎麼說。反正現在誰是真作家誰是假作家咱也鬧不清楚,但是你們對張愛玲的觀點我是不敢苟同的。人家是有歷史證明了的。

  多長算歷史?什麼是歷史,什麼叫流傳下來了?是你知道的東西叫流傳了,還是他知道的東西叫流傳了?

  我不與你們爭論了,我這人從來就不善辯。但是我還是覺得一個人總不能這麼虛無。

  3、關於我國商品經濟中的暴利現象。

  告訴你們,上街買東西一定要注意!特別是金祥這樣的人,其實是一個院裡的老土,可是又下了一點小海,有時候難免要穿幾件時髦衣服,服裝的暴利是最厲害的,金祥買衣服要當心。

  少拿我開涮囉。

  不是涮你呀。北京西單一個商場的皮夾克,標價是一千七百元,經過行家鑒定,這件皮夾克與王府井大街滿街降價處理的三百元左右的皮夾克一模一樣。一條西褲,在精品店賣五百多元,在百貨商場只賣三百左右,在批發市場呢?嚇你一跳:八十元。

  不稀奇,去年中秋節我在北京出差,一個朋友請我吃月餅,說是香港當日空運來的港式月餅,一隻的價格是五百六十八元。我吃了,也就是月餅的一些基本原料嘛。

  你說現在這像什麼話?一條皮帶一千多元,一雙皮鞋一千多元,一雙襪子五百多元,而且還不是真正的名牌。金祥,我認為這是違背了中國國情和市場價值規律的,已經擾亂了正常的商品經營秩序,誤導著生產投入,導致大量的偽劣假冒產品充斥市場以牟取暴利。國家要管了,非管不可了!

  管誰?難呢。我們認真想一想,誰是最大的暴利獲利者?有一個經濟學家舉例說明問題的時候,例子是中央電視臺。國家一級的電視臺,其資產以及生產資料,地位以及信譽都是國家的,可他們在黃金時間大量播出廣告,並且還搞廣告的競價,一條几秒鐘的廣告成百萬上千萬。廠家的這一部分開支從哪兒出?還不是攤進了產品成本,體現在銷售價格上,最後還是轉嫁到消費者身上來了,這就是暴利嘛。誰來管一管中央電視臺?

  金祥說得好!看問題就是深刻。是啊,誰來管一管中央電視臺呢?

  4、關於北約用高技術對波黑塞族實施空襲。

  乖乖!這次波黑真的是見鬼了。從八月三十號到九月十四號,北約出動飛機達三千四百餘架次轟炸塞控區。他媽的,那麼一小塊彈丸之地,還不地覆天翻了。

  過癮哪。讓我們大開眼界哪。北約動用的全是最先進的技術:美國「F」家族飛機,鬼怪式飛機,法國幻影飛機,英國旋風式飛機,美國還從航母上發射了戰斧式巡航導彈。

  美國飛機的名字就他媽的過癮,一種輕型飛機叫「食肉動物」,可以在空中停留二十四小時,還具有夜視功能。他們還有什麼激光目標指示器,專門為低空飛行的噴氣式飛機指明目標。

  真的是非常過癮,他們的激光制導炸彈,可以準確地削掉一個兵工廠,與兵工廠只隔一條狹窄鄉間小道的小學卻絲毫無損。就像香港電影裡面常說的:帥呆了!

  金祥你說,如果我們與帝國主義者們再打起來,結果會怎樣?

  那可難說。戰爭的事情非常難說。我們人多呀。十二億,是一個什麼概念?不過打起來總是很有意思的。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這些高技術的武器,製造一件都是上億的美元,我們哪兒有這麼多錢?打起來就可以繳獲他們的了。

  我可不願意打仗。

  那你就是一個庸人。開玩笑的啊。因為其實戰爭是最快的文化交流。人嘛,總是要死的。死得有價值就成。

  金祥到底是老革命根據地的後代,是他爸爸的兒子,就是有砍頭只當風吹帽的氣概。

  5、關於社會治安與腐敗現象。

  這是一個從一九九四年延續過來的話題,日常被談論得最多,男男女女,辦公室,圖書室,食堂,廁所,這個話題像風一樣流動著,金祥與曾善美都參與了觀點折中的議論。在此不贅。

  10

  又是晚上了。他們空間的四周是由植物組成的牆壁,它們是橡皮樹、龜背竹、棕竹、萬年青、無花果、米蘭、君子蘭、蘭草及各種吊蘭和各種海棠;常青藤佈滿陽臺,其觸鬚每時每刻都在向天花板延伸。這是一個令他們驕傲了十幾年的家,熱帶雨林公園般的家。但是當金祥曾善美的戰爭進行到晚期的時候,它們使這個空間陰影幢幢。金祥的想法是:在這次的噩夢結束之後,他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把這些植物全都送人。在這些個晚上,過多的植物參與了曾善美的陰謀。曾善美一直躲在最高大的橡皮樹下面,冰冷惡毒得像一條蛇。

  曾善美像蛇一樣冷血地展開了令金祥更加膽戰心驚的話題。

  曾善美:「從我父母死亡之後說起吧。我得給你說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一直沒有對你談起過我的兄弟姐妹是嗎?」

  金祥:「沒有。你給我們的感覺是你是一個獨生女。」

  曾善美:「我說過我是獨生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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