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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康偉業瞅了一個空子,大叫了一聲「時雨蓬」!時雨蓬聽見了,答應一聲哎,卻朝他舞了過來,說:「來,我們一起做運動吧!」康偉業嚇得躲進了人群。時雨蓬朝人群做了一個鬼臉,繼續扭扭脖子扭扭屁股,歡叫道: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不知是時雨蓬的天真熱情感染了大家,還是法國人的西班牙老婆血液裡有著濃厚的浪漫因素。終於人群開始有人擊掌應和,西班牙女人跳了出來,與時雨蓬共舞。最難堪的時刻終於過去了。

  時雨蓬一直跳到精疲力竭才退下來。離開人群時雨蓬就不見了。康偉業好不容易在主人的臥室裡找到了時雨蓬,她盤腿坐在地毯上,一手是酒瓶一手是牛排,牛排只有三成熟,牛血順著她的胳臂肘子流出了一道鮮紅的槽。面對時雨蓬的傻笑,康偉業無奈地搖搖頭,什麼也沒有說,趕緊將她拉了起來,拽回自己的小車,然後直接驅車回漢口。時雨蓬蜷曲在後座上,一直哼哼卿卿含糊不清地向康偉業道歉。說她心裡非常難受,說她今天丟了康偉業的人,說她本以為自己的想法會一鳴驚人。時雨蓬說著說著嗚嗚地哭了起來。康偉業安慰時雨蓬說:「今天你應該驕傲,你的確一鳴驚人了。」

  當康偉業攙扶著時雨蓬到達飯店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淩晨三點半。時雨蓬嚷嚷著要和康偉業睡覺,要服侍康偉業,要以實際行動彌補過錯。康偉業只好遷就她,與她睡到了一個床上。康偉業剛要把時雨蓬攬在懷裡,時雨蓬哇地嘔吐了,康偉業無法躲閃,嘔吐的穢物帶著殘酒的臭氣噴射了康偉業一身。康偉業的喉嚨一陣痙攣,他差一點也要嘔吐。康偉業萬般無奈地把時雨蓬抱進衛生間,讓她伏在馬桶上嘔吐。時雨蓬嘔吐完畢,康偉業又幫助她漱口,洗澡,換衣服,之後把她放到乾淨的那張床上。時雨蓬躺上床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康偉業自己又去洗澡,收拾弄髒的床鋪和地毯,開窗通風。沒有來得及睡覺,天光已經大亮。康偉業給自己泡了一杯濃茶。他喝著茶,端詳著酣睡的時雨蓬。時雨蓬的嘴角頑皮地挑著,她的睡相活脫脫是一個天真的任性的小姑娘。康偉業終於徹底清楚了自己與時雨蓬的關係:她只是他的一個小朋友而不可能做他的妻子,她的成熟至少還需五年。但女人的成熟也是很可怕的,許多女人一旦成熟了就失去了天真可愛。康偉業真心地希望時雨蓬不要失去天真可愛,她保持天真可愛大家都快樂。

  時雨蓬醒來的時候康偉業已經不在房間了。不在很好,否則時雨蓬會感到非常難為情。昨日的情形慢慢地浮現在時雨蓬眼前,時雨蓬捧著腦袋想了好久。她覺得自己最丟人的是嘔吐了康偉業一身而不是在舞會上歌舞《健康歌》。時雨蓬認為《健康歌》是非常健康有趣的,他們都不理解罷了。他們都不理解無所謂,只有康偉業使時雨蓬深感遺憾和痛惜,有那麼一刻只有她一個人獨自歌舞,四周都是愕然、不屑和嘲笑,她是多麼多麼地孤立無助啊!

  從此,康偉業和時雨蓬的關係逐漸地正常了起來。

  時雨蓬呆滯心中的塊壘消去之後,臉色雲開霧散,清純明亮,性格也恢復了從前的活潑爽朗,在公司極其地招人喜歡。康偉業在沒有與時雨蓬睡覺之前曾擔心一旦與她發生了親密關係不能自拔怎麼辦:後來才發現自己的擔心是那麼地多餘。時雨蓬到底是一個沒有多少閱歷的女孩子。從表面上看,穿著打扮很性感,動不動來一條緊身豹紋褲,來一件露臍的小背心,不戴乳罩,洶湧胸脯;實際上在床上沒有多大的作為。康偉業一挨她的身她就呻吟叫喚,裝著高潮迭起的樣子,大約都是看電視看來的,以為這樣就是好,就能夠討康偉業的歡心。康偉業也體諒時雨蓬的一片苦心,從來不去說破她,只圖個自己快活就行了。處女地總是比較原始和荒蕪,開墾她需要付出艱苦的勞動。即使付出了艱苦的勞動還要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她慢慢地蘇醒和慢慢地豐饒。康偉業不再有興趣不再有時間也不再有精力做這種開拓者的遊戲了。尤其是他經歷過了林珠。那是何等妖燒何等風情的女人,他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了。解決生理問題與骨肉恩愛完全是兩碼事情,只有骨肉恩愛才能夠激起男女之間最親切的情意。康偉業與時雨蓬的肉體關係就停留在了解決問題的層面上。康偉業這裡是亮堂的,知道自己沒有陷進去的危險。時雨蓬這裡雖然是黑暗的,但是經歷了聖誕舞會之後,憑女性的直覺,時雨蓬也茅塞頓開,不再擔心他們的關係會深到某一地步。她還年輕,還有自己的許多打算,還要遇到許多的男人。她不滿意自己遇上一個男人就被他攪得昏頭轉向。康偉業是一個不錯的男人,但是那又怎麼樣?也許對於她來說,康偉業還是老了一點,舊了一點。不管是明是暗,不管談多談少,反正當聖誕夜之後當太陽再一次升起的時候,康偉業與時雨蓬都明白了事情的癥結所在。所以在這以後康偉業與時雨蓬對他們關係的程度竟把握得出奇地一致。他們相處得非常輕鬆,非常寬鬆,非常友愛又非常公平。他們聚得攏也分得開。出差十天半月也不會牽腸掛肚。他們越處越像兄妹,喝酒與聊天是他們最美妙的時刻,親密的肉體關係自然而然隨風而逝。

  時間一長,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性的段莉娜自然就聽到了關於康偉業和時雨蓬的風言風語。段莉娜又跑到康偉業的辦公室與他大吵大鬧。康偉業連辦公室的門都不關就說:「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你他媽的不讓我上床,我交一些個女朋友還不行嗎?圖個嘴巴快活還不行嗎?」

  康偉業說話日益地變得大膽和粗俗,段莉娜也只好跟著豁了出去。她說:「光是圖嘴巴快活嗎?」

  康偉業說:「我請你自己現場觀察一次好不好?」

  段莉娜說:「你有這個膽量?」

  康偉業說:「人正不怕影子歪嘛。」

  康偉業真正地老練和油條起來。他果真就安排了一次讓段莉娜和時雨蓬見面的飯局。同桌還請了王老總和他的幾個副經理,吩咐老梅陪著段莉娜,關鍵時刻不要讓她撒潑。段莉娜已經是豁出去了的人,所以故意不打粉不抹唇膏,黃著一張臉,穿著過去的老藍色的卡春秋裝,春秋裝上滿是陳年的折痕,散發著濃郁的樟腦味。康偉業沮喪地想:完了,這女人的精神已經有病了。當然康偉業還是很平靜地對大家介紹段莉娜說:「這是我太太。」當著客客氣氣的眾人,段莉娜沒有辦法垮下臉子來,也就讓康偉業說太太算了。康偉業為段莉娜和時雨蓬作了互相的介紹。段莉娜把架子端著,不睬時雨蓬,眼中只管把冷光嗖嗖地射過去。時雨蓬毫不見怪地,笑嘻嘻他說:「你好。好漂亮的康太。康太的服裝是很有特色的啦。」時雨蓬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段莉娜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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