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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第四十四章

  菊花自刁大軍不辭而別後,精神幾乎崩潰了。因為她在這個伯伯身上,寄予了太多太大的希望。幾年前,聽說大軍伯在澳門混得好時,村裡好多人,就煽惑她到澳門去找他,她也試著打過電話,可總是打不通。不過,關於刁大軍的傳言倒是不少,一會兒說他被抓了,一會兒又說他發了,有人甚至說,在澳門看見刁大軍坐的是瑪莎拉蒂,摟的是洋妞,上下車,還都有人開門關門地伺候呢,總之,刁大軍成了村裡在外面混得最好的人了。這次回來,菊花一看,果然是派頭十足,用錢也是一擲千金的大方,她提出去澳門的事,雖然開始沒有搭理,可後來也算是主動回應,幹脆利落。菊花滿以為,從此就脫離苦海,尤其是脫離了刁順子蹬三輪給她帶來的難堪人生呢,誰知最後竟然是這樣一場騙局,不僅澳門沒去成,而且還讓自己貼進去那麼多錢,她就把所有仇恨,都記到刁順子頭上了。本來她對蔡素芬和韓梅的厭惡,已經有所減弱,因為自己是要去澳門發展的人了,已不屑於跟這兩個土鼈計較了,可澳門的事,竟然黃了湯了,這邊的矛盾,自然就又一次急劇上升起來。

  蔡素芬倒是精明,一天到晚跟著刁順子,就像一條哈巴狗一樣,老躲在刁順子屁股後邊搖尾巴,想收拾都逮不著機會。可韓梅一天到晚,就宅在家裡,儼然一副跟她享有同等權利、平起平坐的刁家姊妹的神情,不是念英語單詞,就是聽音樂、看電影、看電視劇的,有時一個人還笑得滿屋的銀鈴聲,呸,那也配叫銀鈴聲。音樂都是軟綿得就想躺到誰懷裡的那些東西,尤其是那個破電腦,啦啦啦啦的播放聲,讓她痛苦得只想沖過去,把裡面那些製造噪音者的脖子扭斷。她在想著一切可以實施的方案,總之,必須把這兩個女人趕出去。她似乎也不是為了這點破家產,這點破家當,還不值得她去費這樣的腦子,她就是眼裡揉不進這兩粒沙子,見不得她們在眼前晃來晃去,烏陰人得很。反正自己這一生是越活越悲催了,也就見不得別人那陽光燦爛的日子。她記得好像是誰說過「他人即地獄」這句話的,意思她沒搞大明白,但對象,倒是很明確的,她的「他人」,就是她倆,她的「地獄」,也是她倆,別人雖然她也都不咋待見,可也不咋夠得著,但她倆,卻是能讓她把心中所有不快,都盡情發洩出來的。不發洩出來,她就覺得活著沒勁。讓所有快活著的人,都跟她一樣悲催起來,這就是她心裡特別需要的平衡。

  她突然準備跟韓梅攤牌了,事情不鬧到極致,這個小女人,是不會從這個家裡撤離的。她必須霸王硬上弓。她想好了一個方案,然後就把她一個搞裝修的同學叫來了。

  菊花敲響了韓梅的門,敲得理直氣壯,那是主人敲拖欠房租已久的房客門的聲音。

  韓梅把門打開了。因為菊花姐最近對自己還算友好,所以,她打開門時,臉上是帶著笑意的:「姐,有事嗎?」

  菊花是一副完全不容商量的神氣,帶著那個搞裝修的同學,就走進了韓梅的房間,並且指手畫腳地比劃開了:「這兒開個門,我那邊房做臥室,這邊做客廳,電視機放這兒,搞個底座,這兒再搞一個壁櫥,鞋櫃放那兒。我的意思吊頂不要方形的,圓形的好看。還有這個門,能不能開大一點,上邊也包成半圓的……」

  一直跟在韓梅身後的好了,見刁菊花有些來者不善,就把屁股塞進床下,留著一個頭,機警地在外面觀望著。

  面對這種如入無人之境的凜然侵犯,韓梅氣得眼睛都快冒出血來了。可刁菊花,仍然是一副自由行走在自己領地上的神情,要離開時,甚至還故意「隨手關燈」地把房頂燈啪地穗滅了。

  韓梅終於忍無可忍地發話了:「你啥意思嘛?」

  菊花輕蔑地看看她說:「我要結婚了,得收拾房子,你可以住到正月十五,以後我可就沒法讓你再住了。」

  「你啥意思嘛?」韓梅又問了一句。

  「啥意思?這還看不明白,我要結婚,得用房子,你不能再住了,得騰地方,說明白了吧?」

  韓梅氣得嘴臉烏青的,還是那句話:「你啥意思嘛?」

  「你別揣著明白裝糊塗哦,給你二十天時間,找地方足夠了。」菊花說完,就砰地把門帶上了。

  菊花把她同學送走後,韓梅從房裡出來了。

  這次是韓梅先說話,明顯也是做了準備的,但還是那句發問:「你到底啥意思嘛?」

  「看你有意思沒意思,就這句破話,我就不信你能問一千遍。啥意思?這房,你也白住了這麼多年了,該挪窩了,意思該清楚了吧。」刁菊花把話茬子搭得很硬。

  韓梅也不示弱地:「憑什麼?」

  「憑什麼,就憑你跟這個家,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我得維權了。」

  「你懂不懂法?這房我是合理合法該住的,你憑什麼這樣?」

  「真是說得比唱得都好聽,你還合理合法了,當初,也就是刁順子看你可憐,才收攬了你這個破『油瓶』,你媽早死了,所有關係都兩清了。要說法,把你養到十八,也就算刁家做了慈善事業了。你從六歲混到二十一二歲了,這個家的奶水,也快讓你順幹灌盡了,該是卷起鋪蓋走人的時候了,臉皮也別太厚了。」

  韓梅大概沒想到,刁菊花會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本來鼓起的一點勇氣,也被打擊得潰不成軍了,就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憑啥罵人,你……你憑啥讓我捲舖蓋走人……」

  「我已經說清楚了,不想再重複了,就只給你一個期限,可以混到正月十五,十六必須滾蛋!」刁菊花反正已經豁出去了,就什麼話刺激人,上什麼話。

  韓梅氣急敗壞地憋出一句她以為是最惡毒的話來:「你……你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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