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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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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素芬在門口一個石坎上坐著,順子問咋回事,素芬說,她出來倒垃圾,回來就見門鎖上了,菊花可能出去了。順子二話沒說,端直從鄰家借來一把錘子,素芬攔都沒攔住,只嘔嘔當當幾下,就把門鎖砸開了。 素芬還有些害怕,怕菊花回來找麻煩,她是一切都想儘量避著菊花。順子就說,不能都由著她的性子來,還能動不動就把人鎖在門外頭,不說你素芬,還有他這個老子嘛,這成什麼話了?回到房裡,順子把瞿團叫他去的韋,都給素芬說了一遍,他說這回賠大了。可素芬卻說,吃一塹,長一智,別太把這事放在心上,舍財折災哩,興許這回,讓你把啥大災折過了呢。雖然素芬都是寬心話,可順子聽了,心裡還是感到特別溫暖。 深秋的風,從四面八方鑽進了房裡,寒氣襲得順子上下嘴唇直打磕絆,素芬就讓他偎床,說偎在床上暖和,他就又偎到床上了。素芬泡了一盆衣服,坐在屋中間,一邊搓著,一邊跟他說話。素芬身子一低一低的,那個大胸脯的上半截,就一下一下地亮在了他面前。也不知哪股邪風,突然掀動了順子心底的那點花草,他就要讓素芬也上床來一起偎著,素芬不好意思地說:「大白天的,幹啥呢。」順子說:「我們這樣閑下來的時候可不多,多數時候回家來,都累得跟死豬一樣了。」可素芬就是不動,只低頭搓著衣服。順子又讓她上來,她還是不上來,搓完一件,又換一件,順子憋不住,就起身,一腳把洗衣盆踢得翻扣在門背後了。也不知哪來的勁頭,一把就把素芬撂到床上了。「你好了沒,使這蠻力。」素芬叨咕著。「這陣兒還能顧得後頭。」順子把手錶得下來,直接甩到那只破沙發上了。臥在沙發上的好了,見他這樣瘋張,就朝他汪汪叫了幾聲。 他和素芬都睡著了,只聽鐵門嘔當嘔當一陣猛響,是從外面朝裡推的聲音。素芬本能地摟了一下順子的腰。順子捏了一下她的胳膊,意思是別怕。他知道是菊花回來了。下午他砸了門鎖,回來故意把門反插上了。這陣兒,他也不想急著開,可外面砸門的聲音,就跟遭土匪來襲一樣,素芬嚇得胡亂穿起了衣服。他不想讓素芬去開門,自己也穿了起來。他已做好準備,菊花進門一旦撒起潑來,他就要跟她好好說道說道,太不像話了。可當他剛把鐵門門吱吱扭扭一拉開,菊花在外面把門猛地一踢,就端直把他踢得「隨」地坐在了地上。「你瘋了是吧!」素芬見順子這副惱羞成怒的樣子,就急忙上前攔著。也就在這時,菊花突然定定地把她看了半天,她自己也低頭一看,才發現連胸前的扣子都扣錯位了,頭髮也是一蓬雞窩樣的亂糟,她急忙用手把亂髮胡嚕了兩下。就聽菊花罵了一聲:「真不要臉!」順子就喊叫:「誰不要臉,你罵誰不要臉?」「我罵不要臉的不要臉,大白天的,雞就上床了,呸!」菊花吐完,翹著後跟細得跟一支筷子一樣的高跟鞋,咯瞪咯瞪上樓去了。順子覺得,今天咋都得給她點顏色看看,可到底還是讓素芬摟住腰,拖回房去了。順子回到房裡還在往外撲,他覺得無論是作為父親,還是作為一個男人,今天都不能這樣輕易放下,真是太沒家法了。可任他怎麼火性大發,素芬都在兜頭潑水,一來二去的,順子到底還是讓素芬降伏住了。 菊花在樓上,又放開了那個讓順子心臟都快要爆裂的音樂,並且還加了敲打地板的強烈節奏。順子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真造孽呀,我這是上輩子造了孽了呀……」素芬一個勁地在他背上撲掌。素芬說:「實在沒這福分了,我還是走吧。」順子一把摟住她說:「要走我們一起走,我就權當沒這個冤孽呀!」兩人相互撲擎了撲掌,寇鐵電話來了,說是讓去拿錢,順子就領著素芬出門了。 寇鐵完全按瞿團說的,給了他七萬。順子見寇鐵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一臉昏暗相,又反過來安慰了寇鐵幾句。拿了錢,他就去找大吊和猴子,商量著怎麼分。大吊和猴子也畢竟跟他好多年了,遇上這事,除了狠勁罵一通那幫騙子,也都幫著給大夥兒下話,捂窟窿,順子說他一分不要,並一再說對不住大家。但大吊和猴子分到最後,還是給他留了兩千,給做飯的素芬發了一千二,他就覺得,自己費心把這個攤攤箍了這些年,還是值得的。 裝台這活兒,是東方不亮西方亮,這邊剛歇下,那邊事就找上門了。 先是俄羅斯一個歌舞團來演《天鵝湖》,接待演出的那個劇院經理,打電話來,讓順子他們裝台、拆臺、裝車、卸車包圓兒,總共給六千塊。順子纏了半天,人家又給加了五百。外國人來演出,裝台都很簡單,幾乎沒有多少佈景道具,就是調整一些燈位,再簡單掛幾片軟景就行了。這是最輕省的裝台活兒,輕省得他們竟然脫了墩子的褲子,逼他「精溝子」跳「天鵝湖」。 後來聽說這也是個山寨版的,人家正經班底的攤場可大了。 裝完《天鵝湖》的台,河南豫劇又來了。西京城有不少河南人,順子他們這些老西京都知道,過去西京城鐵路以北的,基本都是河南人,也叫道北人。民國時遭年謹,一批一批的河南人逃難上來,先是搭個席棚,然後慢慢就發展成了一望無邊的破爛街區。據說常香玉,就是在西京城把戲唱紅的。順子年輕的時候,西京城裡人說話,還講究關中腔與河南腔來回倒,只有在一段話裡,能來回倒著說的,才能斷定他是標準的西京人,不然可能就是冒牌貨。這些年,河南人不知招誰惹誰了,讓人貶糟的,西京人即使是河南籍也都不說河南話了。但喜歡聽豫劇的人還是多,順子就喜歡那個勁道,那個嚷火,那個悠閃。順子平常隨身總是帶著一個小匣子,沒豐了,聽聽新聞,也聽聽戲。聽新聞,是為了瞭解西京城的信息,有時就能順藤摸瓜地聯繫下活兒。聽戲,完全是好這一口了。也許是常年裝台的原因,他不僅喜歡秦腔,喜歡豫劇,而且還喜歡京劇、黃梅戲,反正只要是在舞臺上說的唱的,他都有一種親切感。當然,喜歡,也是一種套近乎,他這個裝台人,不能不愛人家所愛,親人家所親,喜歡人家所喜歡的東西。 豫劇團的團長一來,順子就上去給人家紮了個大拇指,說:「好,你們的戲好,人還沒來,西京城就傳瘋了。都說好戲來了,要票的,把我的電話都打爆了。」團長就悄悄問這是誰,劇場經理說,這是西京名人刁順子,西京城的台,基本都是他裝的,文藝圈沒有不知道的。順子就急忙謙虛了兩句:「下苦的,就是個下苦的。」 豫劇團一共演了五場戲,順子帶著他的人,整整忙了七天七夜。頭兩天是裝燈,裝台框,裝第一個大戲的景,特別累。一般「破台戲」劇團都很重視,尤其是到西京城來演出,都知道這是一座文化古城,老戲骨多,台不好破。加之,這兒懂豫劇的,不比懂秦腔的少,因此,豫劇團對這場演出的舞臺裝置,要求就特別嚴,甚至連半空吊的一片「雲海」,都返了幾次工。大吊就怨氣沖天地說:「一片爛尿雲,掛左掛右,掛高掛低的還不是一片雲,看它還能掛成一片金板來。」順子就讓大家都耐煩些,人家破台戲不容易。破台戲唱紅後,後邊的戲就好唱了。但每晚翻一次台,第二天白天還得對光,走台,收拾裝置,幾天幾夜下來,人就又都疲乏得兩個眼珠子都轉不靈活了。 這次出來裝台,素芬還是前後跟著,好了也一直臥在順子的三輪車上。他們幾乎連住幾天幾夜都沒回過家了。實在乏得不行,素芬就在池子裡的椅子上,窩蜷一下。順子倒是哪兒都能躺,只要地上墊一張紙殼子,就能呼嚕幾十分鐘。這天晚上,都半夜四點多了,順子正背一台電腦燈上燈光樓,突然來了信息,順子一看,是菊花的。只有九個字:「給我卡裡打三千塊錢。」順子開頭沒理。過了一會兒,還是回信息問了一句:「要三千塊錢幹啥?」信息回來說:「活命。」順子悶了半天,想菊花一月生活費其實也不少了,每年村上給每人年終的分紅是一萬五,打前年,他就讓村上會計,把錢端直打到了菊花的卡上,自己連手都沒過一下。除此以外,他每月還固定給菊花一千五,就這,還不算平常零要的,反正一年總得給她花兩三萬吧。一次就要三千塊,到底弄啥,也不明說,從她最近的神氣看,明顯是想故意貶糟他的錢哩,他心裡就覺得特別的撓攪。可菊花最近跟他把氣賭成這樣,總算開口問他要東西了,他又不能不給。他就又問了一句:「到底幹啥?真需要了,爸也不是不給,我總得知道錢的去處吧。」過一會兒,菊花把信息回過來了:「騷貨都能花,我不能花?」氣得順子回了一句:「啥東西!」「我就這東西,咋了?」有人喊叫順子,讓把電腦燈背到二道天橋上,順子就再沒跟菊花在手機上打嘴仗了。他也不想再打了,打也打不過,何況他畢竟是父親,打這樣的嘴仗,有啥益處。反正日子就這樣了,咋都得將就著往下過。他有時也特別的愧疚,覺得一年四季,光忙著裝台了,心疼菊花的時候也少些。要就要吧,三幾千塊錢,還拿得出。 第二天一早,他就到劇場隔壁的銀行裡,給菊花卡上劃了三千塊。劃完,心裡還是個撓攪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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