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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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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憶秦娥不經楚嘉禾她們同意,就私自答應又回了排練場,著實讓楚嘉禾她們生了大氣。楚嘉禾甚至端直罵憶秦娥說:「你就是個傻×。就是個軟撒(頭)。就是個窩囊廢。」任楚嘉禾再罵,憶秦娥也不還嘴,就那樣幹受著。罵得急了,她還是用手捂著嘴,瓜不唧唧地傻笑。氣得楚嘉禾就想踢她兩腳。打從甯州起,楚嘉禾就沒看上過這個賤骨頭。那時燒火做飯,她就覺得,傻×就是幹這個的料。沒想到,這麼個不起眼的貨色,竟然在兩三年間,變戲法似的,變得連她也不敢相認了。眉眼長開了,個子也長開了,平得跟碾過的道場一樣的直板胸脯,竟然也長得跟山巒一般,起伏陡峭起來。尤其是事業,簡直就跟帶刺的仙人掌一樣,幾個太陽暴曬過去,就瘋長得一簇一朵地成了形狀。但骨子裡,她是真的瞧不起這個賤種。這就是個出暗力、使暗勁、不照路數出牌的怪貨色。她要按路數出牌,就不會一邊燒火做飯,一邊還下那麼大的氣力練功。最後竟然超過了同班的所有人,一下戳到了台中間,擋住了所有人的出路。她楚嘉禾是避著避著都避不過,憶秦娥又在一夜之間,從天而降,來了省城。並且一來又有主角等著。她雖說不順,卻也是退一步進兩步地在朝前走著。她本想駕馭著,讓憶秦娥替「外縣人」先踢開場子,再做道理。誰知這貨色,根本就不聽任何人指揮,但見有利,腦袋削得比錐子還尖,噌地就紮進去了。氣得她直跟周玉枝罵:「哎,你說這碎婊子是不是個人?說得好好的,讓她別輕易答應。可人家連夜都沒隔,端直就進了排練場,你說是不是個賤貨?」周玉枝說:「恐怕是強不過領導。」「強不過你也給我們說一聲啊。等著瞧吧,皮亮不揭了這『碎貨』的皮才怪呢。」 無奈,大家又都得進排練場號著了。人比過去還來得多了些,都覺得,排練場遲早是要發生一點什麼事的。有人調皮地說,可能是第三次世界大戰。就看什麼時候爆發了。大家等啊等,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可還是風平浪靜的。這中間,皮亮倒是來過幾次。他每次來,也不進去,就在門口站一站。有那好事的,但見他來,都要四處努努嘴,讓大家注意觀察動向。還有的,乾脆上前給他遞上一支煙,並砰地打著火,問:「亮哥,沒事吧?」皮亮也不說話,就那樣吐著長長的煙圈,看他老婆龔麗麗還在沒在台中間站。只要還在,他就又扭身走了。尤其讓楚嘉禾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憶秦娥就有那麼好的定力,無論皮亮什麼時候來,她都心不慌、神不亂地做著自己的事,練著自己的戲。有一次,封導正讓憶秦娥給龔麗麗示範「臥魚」呢,皮亮就到了門口。有人還用嗓子乾咳了一聲,可憶秦娥這個瓜貨,還是啥也不管不顧地繼續朝下「臥」著。龔麗麗雖然不待見憶秦娥,可當憶秦娥給她示範動作時,還是在仔細看著裡面的門道。示範完,龔麗麗繼續留在台中間走戲。憶秦娥還退到一邊觀看。皮亮也就毫無表情地走開了。後來楚嘉禾還發現了一個秘密,但見皮亮來,單團長也註定會一跛一跛地來到現場。他四處看一看,坐一坐,見沒事了,才順著排練場的邊沿,輕手輕腳地跛出去。原來團上是有安排的呀!難怪憶秦娥這個「碎貨」能這樣安生了。 龔麗麗站在台中間的排練,堅持時間不長,封導又讓憶秦娥上《鬼怨》了。封導開始是用了一點技巧的。他還是先讓憶秦娥示範。示範著示範著,就再沒讓憶秦娥下去。當憶秦娥通通地把《鬼怨》《殺生》走完後,另一位導演,還有作曲、場記,以及在旁邊看戲的人,都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封導就宣佈說: 「時間不等人了。離全國調演還有一個月零三天,我們不能把時間再耗在培養演員上了。就這樣:《鬼怨》《殺生》由憶秦娥先排。其餘的戲,麗麗繼續上。《鬼怨》《殺生》麗麗下去也好好練著,若練得能達到排練要求,隨時可以換上來。若達不到,等調演回來,我保證把你的戲全補排出來,你還是李慧娘A組不變。將來字幕上,你還排在憶秦娥前邊……」 還沒等封導說完,龔麗麗就將茶杯一拿,噗地把水潑了一地,然後一腳踢開排練場門,氣呼呼地出去了。 幾乎所有人都驚呆了。 封導說:「繼續排戲!」 雖然排練在繼續進行,可大家心裡,都在等待著「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爆發。 楚嘉禾昨晚睡得晚,今天一直是呵欠連天地坐著。這陣兒,突然跟打了興奮劑一樣,眼睛睜得圓鼓碌碌的,一直盯著排練場那兩扇早被踢得無法合嚴的爛門扇上。 終於,「嗵」的一腳,門扇被踢進來,又反彈了回去。在反彈回去的一刹那間,皮亮已經沖了進來。 所有人把眼睛都盯向了憶秦娥。周玉枝還嚇得緊緊抓住了楚嘉禾的手。 憶秦娥還是那樣無動於衷地走著她的李慧娘,嘴裡正咿咿呀呀著:「裴——郎——!」 楚嘉禾想著皮亮是要動手打憶秦娥的。誰知,這個「沖天炮」,是端直走到了封導面前。他劈頭蓋臉地質問道:「封子,你和單跛子,是說話麼還是放屁?你都咋說的?一個禮拜沒完,咋可變了?你咋變臉比脫褲子還快呢?」 皮亮正質問著,單仰平就急急火火推門進來了。那腿,自然是越發地顛簸得厲害了。有人在一旁還笑出聲來。 沒等單團長跛到跟前,封導已經接上話了:「這事是我臨時決定的。時間實在不等人了,麗麗好些動作都達不到要求。我的意思還是讓憶秦娥先上,麗麗可以加緊練習。只要達到了,她還可以上全本戲。若達不到,我也保證了,等調演回來,一點點給她補嘛。保證讓她有完整呈現《遊西湖》的機會。演員想演戲是好事,我們誰還不盼著團上多出幾個李慧娘。」 「屁放完了沒?」 「你說啥?」單團長一下把話頂了上去,「封導都是給你當叔的年齡了,你咋能這沒規矩的?」 「他給我當叔?呸,他也配。」 這時,封導氣得把劇本一甩,啪地站了起來,怒斥道: 「皮亮,想撒野是吧?來,今天把你的手段都使出來。我看你有多大能耐,敢把單位的攤子都砸了。這是藝術殿堂,不是街市上的賣場,誰吆喝聲大,誰就有理了是吧?」封導突然提高了嗓門地喊,「出去!你給我立即出去!我要排戲。」 皮亮才不吃這一套呢,他死盯著封導,嘴裡直哼哼的:「喲喲,還真豬鼻子插蔥——生裝起大象叔來了。我今天倒要看看,這個爛爛唱戲的殿堂,是咋把我趕出去的。」說著,他一起跳,肥囊囊的屁股,端直坐上了封導的排練桌。誰知這張桌子,是《紅燈記》裡李鐵梅家中的那張柴桌,本來就簡陋,加之腿腳已有殘缺,場記臨時用棍支著,怕不好看,還用一塊廢佈景遮擋著的。皮亮是二百三十多斤的體重,朝上一坐,桌子就變形垮塌了下去。隨著一聲悶響,皮亮也在一堆崩散開的木板、木棍中,一屁股塌在了地上。頓時,一排練場人都嚇傻了。 皮亮掙扎了好一會兒,才被單團長拽起來。他惱羞成怒地一腳踢飛了滾到腳前的痰盂。而這痰盂,又剛好飛到了憶秦娥正「臥魚」的屁股上。有人當即發出了尖厲的口哨聲。 就在這時,那兩扇爛門再次被踢開了。 進來的,是提著警棍的劉紅兵。 這下更有好戲看了,楚嘉禾不免有些暗自高興起來。 周玉枝悄聲說:「這傢伙咋來了?他不是警察呀,咋還提著警棍?」 楚嘉禾說:「提著槍進來才有意思呢。」她猛然看了一下憶秦娥,遇事那麼淡然的一張臉,竟然一下也給煞白了。 只見劉紅兵一步一步朝前走著。 大家一愣,還真以為是把警察給招來了呢。 單團長急忙上前,擋住了劉紅兵,說:「你來湊啥熱鬧,快出去!」 「我看他撒啥潑來了。」劉紅兵沒被擋住,還在繼續朝前走。 單團長就從身後把劉紅兵抱住了,直叫:「出去,不允許任何人到排練場來撒野。聽見沒有,出去!」 大家都沒想到,單團長還敢這樣對警察說話。 皮亮也有些發蒙,不知是怎麼回事。只見來人端直朝他撲來。單跛子自是摟抱不住,眼看著,那警棍就一下要戳在自己要命處了。他一閃躲,警棍是戳到了肚子上,他被一股電流當下就擊麻過去了。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直到團上保衛科人來,才把劉紅兵弄了出去。 就在劉紅兵被弄出去的一刹那間,憶秦娥也低頭跑了出去。 霎時,排練場就炸了鍋。都問是咋回事,咋跟看香港武打片一樣精彩?楚嘉禾才說,那拿警棍的,是憶秦娥的男朋友。 憶秦娥的事,這下是真正在省秦搖了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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