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根先生(4)
「不不不。您看,太陽快落山了。我就在這旁邊的芭蕉樹下坐一坐,我要看這裡的夜晚。我早就聽說了這裡的夜空是綠色的,我想這一定是真的。啊,太陽真的落山了,謝天謝地。」
阿麗離開後,太陽就落山了。文森特在芭蕉葉的陰影中閉目默想。他是追隨夢中的女人來到這裡的。那人摘下頭上的說不出名目的紅花,放到他鼻子底下讓他嗅,然後告訴他說,這是從「最南端一個叫『海角』的地方采來的」。文森特醒來後思來想去,終於確定夢裡的黑衣女人來自客戶裡根所經營的農場。他曾經出於好奇在地圖上查過裡根農場的地理位置。文森特在城裡的一個三流旅館與那女人度過了「銷魂」的一夜。在那張簡陋的木床上,他一次又一次在半清醒的狀態下從女人那裡獲得高潮。奇怪的是女人只有形象,沒有屬她的實體。當文森特急切地將她抱著,他從下面進入到她身體裡頭時,她便動了起來,但是她的軀體完全沒有重量。她最終給文森特帶來的高潮既飽滿又極度空虛,每一次都如此。文森特幾乎要發瘋了,因為這種奇怪的高潮並不能給他帶來釋放,欲望無法平息,反而更加高漲,整整一夜他都處在「高潮」的平臺上。東方女人是沉默的,既馴服,又挑逗,文森特看出了這個說不出年齡的女人在他們性活動中的主宰地位。黎明的時候,文森特精疲力竭地倒在木床上頭,那女人輕輕地掩上門出去了。後來麗莎就看見他躺在自家門前的草地上「撒野」,醜態百出。一直到現在,他都不能確定自己是否在一個三流旅店裡頭有過那種令他一回想就骨頭酥軟的性體驗。女人後來又找過他幾次,穿著黑色衣裙,面目模糊。文森特握了她的手,卻像握著一把空氣。並且她默默地來,默默地離去,再沒有同他度過銷魂的時光。所以文森特懷疑,就連那僅有的一次也是不真實的。明天就是他60歲的生日了,文森特對自己軀體裡頭的欲望暗暗感到吃驚,他多年來第一次體會到他的欲望是一隻潛伏的獸。
天漸漸黑下來了,風中有了一絲涼爽。文森特聽到了談話聲。是兩個姑娘從小路那邊過來了。其中一個是本地的,另一個是棕色皮膚、東南亞那邊的,個子小巧,手臂卻很長。而這個東南亞來的姑娘的身後,緊跟著黑衣的女人。文森特心中一驚。但是兩個女孩似乎對於身後的女人毫無覺察,她們在彎著腰看著地上找東西。
文森特站起來向姑娘們問好,姑娘們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聲,沒有注意他,她們太專注於自己的活動了。就在這一問一答之間,黑衣女人像影子一樣消失了。文森特曾朝她所站的地方伸過手臂去,但什麼也沒摟到。
文森特走進裡根的房子時,裡根已經神清氣爽地從樓上下來了。他倆在客廳裡相互問好,擁抱。文森特在擁抱當中領略了老朋友那過人的精力。實際上,文森特僅僅見過這個老朋友兩面。那是在10年前,公園裡的一條長凳上。也不知怎麼回事,兩個陌生男子毫無理由地相互問候,談論起他們前方那個墨綠色的深湖來。第二天他倆又去了公園,繼續談論,然後,就再也沒見過面了。雖然文森特知道裡根同他的公司簽了合同,後來又成了他的老主顧,但他從未去主動與他晤面,也未向喬談起自己認識裡根的事。多年來,這個老朋友在他記憶裡頭成了一個影子。直到黑衣女人在夢中給他帶來裡根農場的氣息,往事才忽然間全部復活了。
文森特在裡根家裡吃了飯,洗了澡。坐在那張寬大的沙發上同他聊了會兒天。裡根說起農場裡常見的一種有毒的青花蛇,並拿來照片給他看,要他在外邊行走時多加小心。文森特沒去注意草叢裡的那條蛇,倒是注意到了蛇的旁邊那個黑衣女人的背影,那個背影令他心中一悸,差點將照片都掉到地上。
「她是你認得的人。我聽她說起過你。」裡根注意地看了他一眼。
文森特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茫然地看著貼了灰色牆紙的牆壁。
在客房裡那張寬大的床上,文森特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雖然屋裡開著涼爽的空調,他的心卻隨著屋外那黑暗的熱浪一同翻騰。這是一個欲望高漲的長夜,有點類似於那一次三流旅
館裡的豔遇。然而卻沒有對象。
裡根剛才說「她已經不在了」,這是什麼意思呢?是死了還是離開了這裡?聽他的口氣,一點悲傷都沒有。也許「不在」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她總是來來往往於這些熱帶地區,只是偶然停留在他所居住的城市?他也猜測過她的國籍,有時他覺得她是阿拉伯人,有時又覺得她是印度人,沒法確定下來。而此刻,他感到國籍對她來說毫無意義。睡覺之前,幫他鋪床的阿麗告訴他說,他的妻子麗莎已經在白天來過農場了。此刻他一遍遍地幻想著麗莎的身體,但欲望始終無法發洩。麗莎和那女人到底誰更善於神出鬼沒地活動?
那面老鐘敲過一點之後,文森特看見臥房的牆在往後移。他記得他住的是一樓,那麼,現在他有可能已經睡在橡膠林裡頭了。他打定主意,如果那些青花蛇爬到床上來,他就要上演一場同它們交媾的好戲,那一定會徹底地改變自己的性情。他張開自己的兩腿迎接那些淫蕩的小東西,他甚至哼出了聲。
「客人需要什麼東西嗎?」阿麗蒼老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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