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淑敏 > 血玲瓏 > | 上一頁 下一頁 |
三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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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繡文打斷了夏踐石的咦叨,說:「我這就出發。你等著。」說完,不給夏踐石喘息的機會,放下了電話。 她不能在自己的家裡同丈夫談這個可怕的話題。換一個環境吧。如果談崩了,也好有個緩衝。無論是丈夫留在辦公室,還是自己找個飯店過夜,都比兩個人呆在自己的家裡,卻如路人一般冷漠要好。 夏踐石圍著圍巾,坐在辦公桌後面,一頭霧水。見卜繡文風塵僕僕地趕來,忙說:「你坐沙發上,歇口氣。我這就給你徹茶。」 卜繡文說:「我不坐沙發。我就坐在你對面。這樣正好。 菜也不必徹了,我喝不下去。「其實,她擔心的是,夏踐石聽完她的話以後,會不會把熱茶潑到她的臉上呢?不管結局如何,她還要苦鬥下去,她不能臉上帶傷。 夏踐石驚詫莫名。妻子表情怪異,端來一把椅子,坐在桌子對面,形成楚河漢界的局面,好像談判雙方。結婚十幾年來,擺成這到形式,這是第一次。 他說:「老婆,你又搞什麼鬼?咱們都不是小孩子了,這種把戲,小年輕玩的啦!」他不是一個擅長開玩笑的人,此刻這樣打趣,是為了讓氣氛和緩些。 卜繡文嘴角抽動了一下,勉強算是笑的回應。她明白夏踐石的好心。她決定不顧一切,傾巢出動。是殺是剮,悉聽尊便。 她說:「踐石,我想告訴你的事,對你來說,很意外。打擊很大。本來,我是想瞞你一輩子的。可是事關早早,我必得說實話。」 更踐石雙手交叉,緊抱在胸前,這是一種拒絕接受對方所傳信息的典型姿態。他害怕了。 卜繡文值得這涵義,但她一定要說下去,而且要快快地說下去,她的毅力也是有限的。 「踐石,早早不是你的孩子。她到底是誰的孩子,我也不知道。這不是我對你不忠,實在是災難來的太突然。關於這件往事,這麼多年,我只想完全忘掉它,詳情,我以後跟你說。可是,這次早早一病,醫生建議我們再生一個和早早同父同母的孩子,現在化驗結果出來了,我腹中的孩子和早早的基因不符。這胎兒何去何從,我們倆得從長計議……」 卜繡文一口氣說完了。她變得很平靜,好像風暴之後的海洋,再無一絲氣力掀起漣漪。夏踐石一聲不吭。很久很久。 叫人疑心他是否睡著了。 「你是說早早不是我們的孩子?」夏踐石的聲音有一種不真實的夢幻音調。 「是。她是我的孩子,但不是你的孩子。」卜繡文冷酷地說。 「這一怎一麼一可一能一呢?!」夏踐石咬牙切齒地說。 「她不是我的孩子,她是誰的孩子?她從一懂事就叫我爸爸,難道她還在這個世界上管別的男人叫過爸爸嗎?!繡文,你志不忠,你說不說,那是你的事。但我是早早的爸爸,這是千真萬確的啊!」夏踐石涕淚交集。卜繡文猛地站起來,伸出哆嗦的雙臂,把這個男人擁在自己的懷裡。「踐石,早早是你的!是你的!」 「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夏踐石目光如炬,問。 「是。這一個,千真萬確。」卜繡文哽咽,不單是因為愧悔,她感到腹中劇痛。 「要是……把她生下來呢?」夏踐石問。 「那……來不及啊……早早就沒命了……」卜繡文強忍著痛說。 「……我都要……都想要啊……」夏踐石嚎叫。 卜繡文沒有答話。她痛得彎下腰去,一股鮮紅的血液順著襪子,洇紅了腳面,很快充滿了整個鞋子。 「踐石,我對不起你,沒有選擇了……」卜繡文軟軟地滑在了地上。 卜繡文給魏曉日醫生打電話,說明了她和夏踐石的決定。 第十二章 魏曉日百無聊賴。病歷懶得寫,病史記不住,治療計劃也下得毫無創意,進入一種抑鬱萎靡的狀態。他真怕自己哪一天醒來的時候,發現醫學是一門殘酷的學問,殘酷到自己無以為繼,只好對幾十年寒窗苦讀積累下的知識,說聲「拜拜」,落荒而走。 他想讓心事自生自滅,但是,他做不到。 也許,他真正想逃脫的,是他的處境。導師將「血玲瓏」的計劃委託給他。「血玲瓏」執行之初,就遭遇到了巨大頓挫。卜繡文已流產,他們夫婦決定再度懷孕。夏早早的生父究竟是誰…… 太想找什麼人聊聊。電話本翻得如同洗撲克牌,幾遭撂下來,也選不定和誰談合適。 醫院的同事嗎?太近了。大學的同學嗎?太遠了。幾個與自己關係不錯的長者?可惜目前在此地的,都是女的。魏曉日不想再和女人談話了,很想聽聽幾個和自己一起長大的男人的意見。可是,男人們都在忙。不是在天上飛,就是在地上跑,偶爾找到一個,那人倒是很關切,忙問:「曉日,到底出了什麼大事?鬧得你這麼心神不定的?先告訴我一聲,我去完局長家,就去找你!」 魏曉日去意闌珊了。說:「沒什麼事。不必了。以後再說吧。」 他在電話本上看到了一個名字——梁秉俊。他一時沒想起這個人是誰?要知道,被他記載到本子上的號碼,應該是個熟人。他會接到很多名片,通常他都隨手扔掉,只有極少的人名,有幸進入他的本子。名片是靠不住的,本子才是親密關係的證據。 熟人而想不起來,看來自己是病了? 他就賭氣,反復想。總算想起來,那個古生物學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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