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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第十七章 錢要是生氣了,以後就再也不肯來了

  錢要是生氣了,以後就再也不肯來了

  心靈七巧板的直播時間正是傍晚。下班後堵車高峰期,幹道車流有時會半小時紋絲不動。白領們在車上百無聊賴,一不能看報,二不能看電視,只有乖乖地聽廣播。堵車中蘊含著遼闊商機,廣播當仁不讓。

  播完節目走出廣播大樓,感覺非常冷。細碎的雪粒子點綴著風的大氅,把街道變成舞蹈的平臺,在路燈的光芒下旋轉起舞。從直播間的落地窗眺望雪霧,會看到橘黃色的粉狀閃光,誤以為它們滿懷浪漫詩意。只有當你深入進去,裹入它們的舞步,才會感到鞭笞般的寒損。毛衣在直播結束的時候,還給錢開逸了,一身單薄的賀頓需要馬上把自己套入一輛出租車內。平日她絕不敢這般奢華,但今天有三重理由。一是特別的日子。上午她得知自己在心理師的考核中過關,剛才直播的時候,忍不住把這個好消息也透露出去,得到了很多聽眾的祝福。要犒賞一下自己。二是天寒地凍,如果浴雪而歸,很可能生病。對於一個漂泊的獨身女子來講,生病就是坐牢,不能因小失大。三是今天發了客座主持人酬金。賀頓從小就知道,如果你得了一筆錢,不拘多少,你要花掉一些,這樣錢就會很高興。要是它生氣了,以後就再不肯來了。

  這場雪最可怕的地方是——天氣預報根本就沒有報出來,整個城市猝不及防。上班的時候還晴空朗朗,黃昏就風雪交加。大家都動了打車回家的主意,出租車緊俏得要命。

  賀頓高揚起手,拼命地擺動著。一輛輛車駛過,速度不曾絲毫減慢。所有的出租車都滿乘,賀頓甚至看到乘客一晃而逝的笑容,愜意的幸災樂禍的咧嘴。賀頓恨恨地想,等一會兒我坐上了車,一定不會對著路旁等車的人這樣居高臨下地微笑。賀頓在風雪中勉為其難地笑了一下,包含著讓自己心情愉快起來的祝願。

  可惜賀頓的嘴唇凍僵了,微笑很不到位。幸好無人看到,不然以為是哭的前奏。

  將近十五分鐘了,賀頓還是沒有打上車,再等下去,賀頓肯定要感冒了。絕望之時,一輛黑色的帕薩特轎車,像一頭碩大的海參遊了過來,身上掛滿了水珠。帕薩特停在賀頓的身邊,電動窗降下來,一個很紳士的男子聲音問道:「你是在等人嗎?」

  賀頓沒好氣地說:「等車。」

  紳士聲音說:「你等什麼樣的車?」

  看來這是一輛到廣播電臺來接人的車,兩不相識。賀頓羡慕地想:被接的人何等幸福!馬上就能鑽入暖烘烘的車內昏昏欲睡。

  她沮喪地說:「出租車。」聲音中傳達出強烈的拒絕。在這樣滴水成冰的天氣裡,每回答一個字,都需吐出一分寶貴的熱量。她決定再也不回答這個富人的話了。儘管他可能只是個司機,但坐在帕薩特裡的暖洋洋的窮人和等在街邊噤若寒蟬的窮人,也還是有天壤之別。

  紳士聲音並不懊惱,也沒有露出鄙夷之色,反倒更和顏悅色地說:「小姐,您不能像發電報一樣節省字眼,回答別人的問題還是要多講幾句話,這比較有禮貌。」

  賀頓憤然,她本來決定再也不跟這傢伙費一滴唾沫,但聽到這種飽漢不知餓漢饑的調侃,饑餓寒冷統統化作火氣,氣急敗壞地叫道:「我認識你嗎?你是來接我的嗎?你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憑什麼要跟你多說話?」

  賀頓口裡吐出的洶湧白氣,使她看起來像一列奔突前進的蒸汽小火車。紳士男子聽完了賀頓的話,反倒笑眯眯地把車窗整個降了下來。他的臉就像一張碩大的彩色相片,鑲在窗沿的銀框裡。

  男人戴著白手套,乾淨並且散發著清香氣味。司機說:「我知道你,我正是來接你的。賀頓小姐,請上車吧。」

  賀頓大駭。他並不是說「你是賀頓嗎?」而是直接稱呼她的名字,幾乎是命令她上車。

  賀頓當然不能輕易就範,雖然在這繁華鬧市之中她不怕被拐賣或是被劫持,但也不能就這樣乖乖地上了一輛莫名其妙的車啊!她警惕地問:「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廣播電臺門前的道路很窄,帕薩特之後已經堵了一長串的車,煩躁的喇叭嗚咽著,那個人說:「快上車吧,人家都不耐煩了。」

  賀頓立場堅定,說:「我不能糊裡糊塗就上了你的車!」

  那人說:「XX你認識吧?還有XX……」

  這兩人是心理班上的男同學,賀頓與他們並無深交。

  那人看賀頓狐疑,改口說:「沙茵你熟悉吧?」

  一下冰釋前嫌。沙茵的容貌沒能幫上她的忙,心理師考核不及格。這個善良女子即使在自己最傷感的時候,也沒有忘記關照老朋友,眼看風狂雪驟,派人來接她了。賀頓欣喜不已上了車,帕薩特沖進雪霧。

  車內的暖氣像巨大的狗熊,迎面給了賀頓極其溫暖的擁抱。由於眼球都是冰冷的,碰到熱氣就凝結了一層薄霧,賀頓在第一時間根本看不清司機的細節。過了一會兒,眼光才漸漸清亮起來。司機大約五十歲,穿一套黑色西服,臉色有一種不見太陽的蒼白,胡碴青青。

  「上哪兒?」司機簡短地問。

  「哪兒都行。」賀頓說的是真心話,她真願意就在這車裡蜷著,昏昏睡去。

  「我看你是饑寒交迫,咱們先解決肚子問題,然後,我再送你回家。」司機說著,果斷地把車拐向一條路。

  霓虹燈組成的巨型螃蟹不停地向夜空伸展雙螯,和雪花嬉戲。司機說:「我姓李,你就叫我老李好了。其實,你不熟悉我,我已經很熟悉你了。我經常聽你的心靈七巧板節目!」

  原來是這樣!隨著身體的漸漸暖和,賀頓的腦筋也靈動起來,她本想問老李和沙茵是什麼關係,現在迎刃而解。原來老李聽過她的節目,今天下雪,沙茵就讓他來接自己。賀頓輕鬆推斷出前因後果。

  老李說:「今天我做東。誰讓我是你的粉絲呢!」

  賀頓輕快地笑起來,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是自己的粉絲。這幾年,粉絲這個詞瘟疫似的蔓延著,但賀頓沒想到這詞和自己有了聯繫,很開心。

  老李從後視鏡看到了賀頓的笑容,問:「你是吃海鮮還是涮鍋?這天氣,涮鍋子可能更好些。」

  賀頓想,一個涮鍋子才多少錢啊,她也不愛吃羊肉,光吞點土豆青菜什麼的,不過癮,說:「你要是問我,就吃海鮮。」

  老李說:「好吧。咱們就海鮮。我知道有一家很好的海鮮館子,就是路遠點。」

  路況不好,走走停停,最後到了一家豪華酒樓前。身穿紅色制服的門童打開車門,用手遮擋著,既蓋住風雪,又不會讓車門碰了客人的頭。無數燈光裝飾的海鮮城,像透明龍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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