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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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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聲音就混雜在這堆人當中,千真萬確。錢開逸馬上就要揪到那個聲音的尾巴了,也馬上就要失去這個聲音的全部線索了。要命的是,錢開逸還是不能確定到底哪個女人是他要找的真神。間不容髮,錢開逸必須決定到底上哪輛車?抑或繼續等待?何去何從十分嚴峻。如果決定錯誤,他會再次和美麗聲音失之交臂。 錢開逸看到一個瘦弱的女孩就要被眾人擁擠到車上去了,她是那樣的輕薄,好像一片被波濤吞噬的黃葉。錢開逸兩手像游泳一樣劈打著分開眾人,不顧辱駡,沖到了公共汽車門前,此刻,那個女孩就要上車了,任何語言的交流都來不及,錢開逸伸出自己穿著皮鞋的右腳,狠狠地跺了那女子一下。 「哎喲……」那女子大聲呻喚,從車門的擋板跌落下來。 這一聲在別人耳朵裡不過是被踩了腳的女子慘叫,敲在錢開逸鼓膜上便風華絕代。好了!就是它!萬事大吉了! 錢開逸笑容滿面地忙不迭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那女子從人群中艱難地掙扎而出,看來這輛車她是上不去了,憤憤地說:「你當然是有意的了。」 錢開逸狂喜說:「您說得對,我就是有意的。要不是用這種極端的方法,我怎麼才能和您說上話呢?終於找到您了,真是太好了。」 直到這時,錢開逸才有機會看到這個有著極美妙音色的女子的真面目。她身材矮小,面色黧黑,五官淡而無奇,像一張答案平平的卷子,雖沒有什麼顯著的錯誤,但也絕沒有任何出眾之處,一切都在循規蹈矩之中。衣服穿著很有品位,粉紫色的長裙將她裹住,一副巨大的香奈兒太陽鏡幾乎遮住了半個臉龐。 「我認識你嗎?」女子對錢開逸的回答大不解,摘下了墨鏡,眼睛徹底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慘不忍睹。眼裂很小,眼皮厚到好像剛被注進了水,閃著朦朧的亮光。在這狹小眼裂和腫囊囊的眼皮中射出的視線略帶驚奇。 「不認識。您不認識我。正確地說,是您以前不認識我,但我們馬上就會認識……小姐,我能請您喝杯咖啡嗎?我不是一個壞人,您看,這是我的工作證,還有身份證,還有駕駛證……」錢開逸生怕這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女子再跑掉,在自己的口袋裡四處摸著,手裡像抓著一把餅乾似的攥滿了證件,就差把錢包打開給人看了。 那女子看來見過些世面,微笑了一下,讓錢開逸安心了不少。女子說:「你找我,有什麼要事嗎?」她那富有魅力的聲音特別加重了「要事」的「要」字,讓一般人自慚形穢。 好在錢開逸不是一般人,雖然年歲不小且未婚,但此次行動並不是泡妞而是事關工作,他振振有詞地說:「有要事。很重要。關乎千百萬人的頭腦。」 這可真不是吹牛,且不說廣播的影響力非常巨大,單是音波能鑽進那麼多人的耳朵,難道不是關乎頭腦嗎! 該女子並不為之所動,莞爾一笑說:「先生,人們基本上都認為自己的事情是重要的。其實,不然。在你認為是重要的事,在我並不重要。對不起,我下午以後是不喝咖啡的,會影響到我晚上的睡眠質量。而中國,一般的咖啡館,並沒有低咖啡因的咖啡。」 一席話,把錢開逸噎住了。該女子說著挎上了太陽鏡,這讓她的面龐顯得更加風平浪靜,轉身要走。 錢開逸慌了,千難萬險淘換出來的寶貝,哪能就這樣讓她溜走。他換了一種方式,指著該女子的小包說:「既然您不喝咖啡,我可以和您一道喝茶。您要是說茶裡有茶鹼,也睡不著,我可以陪著您喝礦泉水。」 女子繼續保持著優雅的微笑,道:「看來你是一定要和我喝點什麼了。那咱們一邊喝水一邊說什麼呢?我很想提前知道。」 錢開逸說:「就談談您包裡的東西。」 女子撲哧一笑說:「我包裡都是女人用的東西,想不到您會感興趣。」 錢開逸趕緊一本正經起來:「我不是對女人的東西感興趣,是對您包裡的書感興趣。您有一本《幽谷伴行》。」 女子驚訝:「你從書店一直跟蹤我到車站?」 錢開逸急忙分辯道:「不是跟蹤,是尋找。我也很喜歡心理學,請問,您叫什麼名字?」 女子說自己名叫賀頓。「祝賀的賀,頓就是巴頓將軍的頓。如果你覺得太鋼硬了,就是立頓紅茶的頓。」 「那麼,可否告訴我您在哪裡工作呢?是什麼學歷呢?」錢開逸繼續追問。雖然這樣窮追猛打是不禮貌的,但為了工作,只有單刀直入。 賀頓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這當然是一個非常正當的問號。錢開逸慌不擇言說:「因為我需要你。」 這話太曖昧了,賀頓回答:「可是我一點也不需要你。」掉頭而去。錢開逸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趕快抖擻三寸不爛之舌,說:「是我的工作需要你。這份工作將讓你觸摸到千百萬人的心靈。」 此話有誇張,但基本屬實。《幽谷伴行》是影響人心的著作,想來該女子會對人心獨有所鐘吧?錢開逸祭起「人心」這把鑰匙。 「人心」變成比鑰匙更有力量的鉤子,把賀頓的腳步絆住。她轉身告訴錢開逸自己正讀著心理學課程,也有過實踐經驗,的確對「人心」大有興趣。 街旁正好有一家小店售賣冰水,兩人坐下。「好極了!」錢開逸不禁叫出聲來。有理論有臨床,再加上這條好嗓子,天造地設就是嘉賓主持的材料。 賀頓面對著錢開逸的驚呼,不疾不徐問道:「我的資料您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婚姻介紹所登記,所需要的項目也不過如此。我可以知道您的目的嗎?」 錢開逸興奮地說:「我們現在需要一位嘉賓主持人……」 「讓我做主持人,有沒有搞錯?我的形象實在不宜出鏡。」賀頓驚奇地揚起了一側的眉毛,這使她的臉有了醜女的生動。 「我是廣播電臺的,不需要相貌出鏡,只需要聲音出鏡。這一點,您儘管放心。」 賀頓說:「我放心什麼?好像我答應了似的。」 錢開逸於是搖唇鼓舌,大肆宣講這檔節目的重要性,又說到國人心理健康的緊迫感,讓心理學以更優雅更廣泛的方式走近大眾……簡直是經天緯地的事業。賀頓很安靜地聽著,插話道:「這些您就不必多說了,我是學這個專業的,知道所有的重要性。」 錢開逸抓住時機說:「我們就是要找一位專家,您健康了,這是您的幸福,但您不能不管不顧別人。我能知道您以前是做什麼的嗎?」 賀頓兩隻眉毛都跳了起來,說:「這已經超過婚姻介紹所要瞭解的情況範疇了。」 錢開逸說:「台裡對主持人的要求是很嚴格的,我需要知道更多的背景資料。」 賀頓說:「請記住我並沒有答應過你什麼。」 錢開逸說:「當然,您還沒有答應我,我可以等待。但我不想等待的時間太長。從您的角度考慮,這也是一個雙贏的項目。我看您還很年輕,當然希望能成就自己的一番事業,無論您做什麼工作,都希望人們記住賀頓這個名字吧?順便問一句,賀頓是你的筆名還是真名?」 賀頓用小勺攪著礦泉水,無論怎樣攪動,礦泉水依然純粹地晶瑩著,她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反問道:「這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了,因為你的名字會反復出現,我希望它好記並且有韻味,當然,也要有力量,在念出它的時候,響亮,有節奏感。」錢開逸說。 「我叫這個名字已經多年了。身份證上不是這個名字。」賀頓眼光坦誠地盯著錢開逸。 「你就用這個名字好了。賀頓,很洋氣。你當了嘉賓主持,就會有無數的人無數次聆聽到賀頓這兩個字。人們都是害怕被遺忘的,但前提是我們要被人記住。」錢開逸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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