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淑敏 > 花冠病毒 | 上頁 下頁 |
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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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高爾夫球場。綠草茵茵上支一把巨型陽傘,陳宇雄緊急召見身為抗疫正副指揮的葉逢駒和謝耕農。因是閒聊,不算正式會議,就沒叫別人。三人圍著圓桌,叫了上好的菊普,聚在一起會商。遠遠看去,像閑來無事的3個退休老漢。 老年人常常給人以錯覺,他們表面上囉嗦而昏庸。一旦面臨危險,他們就煥發出了青春,立即能判斷出哪些是最重要的。 陳宇雄說:「今天不是會,但有個主題,還是花冠病毒。沒有長幼尊卑,誰想起什麼就說什麼。不扣帽子,不打棍子。主要是我黔驢技窮,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辦了。」為了證明自己的誠意,陳宇雄提議讓葉逢駒當今天的會議執行主席。葉逢駒嘟囔:「還說不是會,連主席都指定了,掛羊頭,賣狗肉咧。」 謝耕農先是談了談情況,經過臨床實踐,證明白娘子的療效,比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緊急調援來的藥物要顯效十數倍。在小規模的試用中,治癒率達到了95%。 陳宇雄非常興奮,說:「這太好啦!95%,這什麼概念啊?100個人才死了5個,了不起啊!總算看到勝利的曙光了。」 葉逢駒潑涼水道:「可惜發明這個療法的人,本人卻在這5%中間,不幸死了。」 陳宇雄萬分惋惜:「是那個叫李元的年輕人嗎?」 葉逢駒說:「正是他。這簡直是個天大的自嘲!你說這個療法有效吧,連發明者本人都命喪黃泉,這在療效上就非常缺乏說服力。」 陳宇雄還沉浸在對李元的悼念中,說:「這是因公殉職。要給他一個名分。」 謝耕農說:「這些都好辦,我們一定提出一個厚葬李元的方案,記功啊撫恤啊都會有,只是現在還秘不能宣。目前的關鍵是如何應對疫情。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行之有效的藥物,但它又是不完善的。下一步如何辦?」 陳宇雄說:「我這個官,反正也快當到頭了。虛報死亡數字是我同意的,把未經國家審批的藥物改頭換面用於臨床,也是我拍的板兒。再加上重用沒有醫療職稱的江湖郎中,結果人又死了,等等等等,蝨子多了不咬,賬多了不愁。現在,我豁出去了,打算再下一令,讓所有花冠病毒感染的人,都開始服用白娘子。你們二位覺得如何?」 謝耕農說:「既然不分官階,就容我叫你一聲學弟。學弟你這個為民犧牲的精神很可貴,不過,事情可能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簡單。你要在醫院臨床上大規模應用白娘子,請問你有藥品說明書嗎?你有多種劑量的統一標準製劑嗎?你有臨床數據嗎?你以為醫生就是那麼好指揮的?他們中間錚錚鐵骨不唯上不唯權藐視官僚的,大有人在。你把一個沒有國家批號沒有有效期沒有臨床試驗報告的白粉末,想通過他們的手,讓所有病人們不分青紅皂白就吞下肚子,我估計你沒准會遇見另外一個95%,那就是可能有95%的醫生拒絕執行。」 陳宇雄連喝了兩口茶,壓下心中的不滿,反駁道:「學長你也不是醫生,說起來頭頭是道,假裝內行,我不服。」 謝耕農說:「謝謝你的信任,把我安插到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位置上,我臨危受命,不斷學習,現已略懂一二。我今天講的,絕對實事求是。不信,你問問葉逢駒。人家可是醫學界的院士。」 葉逢駒說:「基本正確。只有一點不夠實事求是。」 陳宇雄和謝耕農異口同聲道:「哪一點?」 葉逢駒說:「就是95%的醫生會不接受用鍺來治療這一條。」 陳宇雄看到了希望,畢竟謝耕農臨時抱佛腳修下的那些醫學知識,屬零敲碎打,不夠系統。人家謝耕農才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眼巴巴地說:「就是嗎!那麼你認為……」 葉逢駒說:「我的意見不是95%拒用,而是99%的醫生都會拒用這個形跡可疑的鍺。」 三人無言,聽得見遠處草坪上的花喜鵲,賣弄地擺著長尾,喳喳叫。石楠花和金雀花簇擁的球道,在更遠處的的沙丘下輾轉曲折。他們悵望遠方,都知道在峭壁區附近輪廓精巧的果嶺上,第9洞的難度很大,從發球台將球擊出時,一不留神就會落入湖水中了。過了許久,陳宇雄說:「那我們就束手無策地看著無數性命,被花冠病毒捏碎?」 葉逢駒說:「我並不是要扼殺這個方法。不過,就算是我們決定用鍺,我們到哪裡去找到這些藥物?隨著李元的病逝,我們就斷絕了對鍺的進一步瞭解。」 陳宇雄說:「怎麼會是這樣?」 葉逢駒說:「李元進入傳染病院之後,基本上剝奪了他同外面自由聯絡的可能性。這是咱們一貫的規定。他也幾乎沒有要求向外打過電話,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一的一次是打給他的鄰居,一個叫詹婉英的老太太,他留下的聯繫電話也是這個。估計是讓人家幫助照顧一下家事吧。追查他入院之前的電話記錄,聯繫最多的是羅緯芝……」 陳宇雄說:「這個人我知道,就是她的血救了陳天果,哦,還有蘇雅。」 葉逢駒說:「對。羅緯芝是服用過鍺並且康復的人。但她本人並不是這一療法的發明人。」 陳宇雄說:「你的意思是說,即使是我們打算應用白娘子,現在也沒有這個條件了?」 葉逢駒說:「正是這樣。雖然我們知道白娘子的化學成分是元素鍺,我已經調查了相關資料,國庫裡也有足夠的鍺儲備。但是具體怎麼用,我們一無所知。這個計劃就愈發地不可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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