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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28

  「快說下一步咋辦?」陳宇雄緩了口氣,為了救孫子,他把官腔收起,露出慈祥爺爺的本相。

  「速到你家。我將讓陳天果服下一味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會很快有所好轉。」李元舉重若輕地說。

  陳宇雄雙臂叉腰,僵立著,思忖著,看著窗外。這個姿勢,通常意味著拒絕。

  陳宇雄固然知道一般的常規藥物,對花冠病毒來說,是銀樣鑞槍頭,但貿然讓自己孫兒服下一個完全沒有醫學資質的化學博士所舉薦的無名物質,這太冒險了。

  「我何以相信你?」陳宇雄轉過身直視著李元的眼睛問,不怒自威。

  李元對此早有準備,回答說:「我將把同樣的藥粉,在同一時間以5倍量服下。以我自己的身體,證明它是安全的。」

  陳宇雄依然保持著雙臂叉腰的姿勢,並不為李元的「以身試法」所感動。說:「小孩子和成人對藥物的忍受度是不一樣的。也許在你那裡,這個分量還可承當,但對小孩子就很危險了。」

  李元說:「我可以服下5倍的量。」

  陳宇雄的肘臂緊張度稍稍放鬆了一點,說:「我想知道你所選用的這種物質,究竟是什麼東西。」

  李元稍有一點遲疑,片刻後說:「這個,我的導師還正在研究中。它關係到一項重要的專利,現在還不方便透露。我們通常以『白娘子』代指。」

  陳宇雄說:「我明白。但是,如果我搞不清『白娘子』究竟是什麼東西,我不會讓陳天果服下它。而且,我覺得你此番前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陳天果事小,你是想通過陳天果這個病例,證明『白娘子』是有效力的,希望能讓更廣大的人群服用『白娘子』以抗疫。在這種情況下,我作為一市之長,必須知道『白娘子』是什麼東西。在你那裡是一個專利,在我這裡是萬千性命。」

  陳宇雄說得有理有據,李元無法拒絕。但這個問題,的確超出了自己的權限範圍。「白娘子」倒底是什麼物質,把它大白天下的權利,來自導師。

  對答如流的李元,這一次張口結舌。

  「陳市長,您說得很有道理。但挑明『白娘子』的化學名,我還要請示一下。」

  陳宇雄點點頭,說:「好吧。你可以問問你的導師。是一人之專利重要,還是無數人的生命重要。我等著你。」說完,他走出小會客室,留下李元自己斟酌。

  李元撥通了導師的電話。但是遲遲沒有人接。這是很奇怪的事情。導師精力過人,此刻正為上午,是工作的黃金時段,如何就沒有人接聽呢?

  當他正準備放下電話時,對方接起了電話。

  「導師,有這樣一個問題。陳市長要確知『白娘子』究竟是何物質。否則,不能應用於臨床。」因為事情急迫,李元和盤端出。不料卻不見導師答話,傳來的是另外一人的聲音。

  「李元,對不起,我是淩念。」回話的是師弟。

  李元吃一驚,導師的電話怎麼會在別人手裡?忙問:「出了什麼事?」

  淩念急迫回答:「導師病了。」

  李元說:「什麼病?」

  淩念回答:「導師為了試驗『白娘子』的療效和安全最大值,讓自己感染了極大劑量的花冠病毒,你知道這是非常危險的。然後又服用了大劑量的『白娘子』。現在情況很不樂觀,導師在昏睡之中,我們一時也分辨不清這是花冠病毒的極危重表現,還是『白娘子』的毒性。送醫院是完全沒有出路的事情,只能是守候著導師,等待時間給我們答案。」

  李元叮囑了幾句,放下電話。現在,所有的擔子都落在自己身上。

  還沒等他想出對策,陳宇雄走進屋裡,神色嚴峻。市長說:「對不起,在沒有得到您允許的情況下,我監聽了你的電話。連發明白娘子的你導師,現在都被病毒加上你們自纂的藥物毒倒了,我還怎麼能相信你們?!況且,你們手中掌握有花冠病毒的毒株,可以隨時感染別人,這在抗疫非常時期,是相當於謀殺的罪行!你可以很神秘地走進這個大樓,但是你不可能神秘地走出去了。」他的手指伸向了一個不顯眼的按鈕,這是市長在遭受突然攻擊或是特殊情況下的緊急呼叫鈴,全副武裝的警衛人員即刻會沖入。

  千鈞一髮。

  李元捋了捋頭髮,好像他的勇氣,來自油黑而直立的寸發。他說:「市長,您把這個鈴按下去很容易,把我拘到某個特殊的地方,也很容易。但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有法子救下你的孫兒陳天果。我的導師,為了民眾的安全,親身試驗藥物,到了讓自己中毒的份上,這難道不正證明了襟懷和擔當嗎?您現在可以打一個電話,問問您可愛的孫兒的情況。我相信那裡的醫生一定會竭盡全力。如果陳天果的病情果真有所好轉,如果傳統的正規藥物治療的確有效,只要能拯救無數身患疫症的百姓,我一個人的生死又有何干呢?我的老師已經生命垂危,什麼原因並不知道。這個時候,您收捕我,我的導師也無法出手力挽狂瀾,那麼,面對不斷發展的疫情,能有何補?請您三思。」說完,他索性坐在沙發上,舒服地伸直雙腿,把剛才沒來得及喝的清茶,呷了一口。贊道:「市長家的東西果然是好。」

  陳宇雄說:「真正的明前龍井。很多茶莊賣的都是假的,我這兒的是真的。」他把按在按鈕上的手指輕輕地移動了幾分。

  「我那兒的也是真的。」李元說。

  陳宇雄佯作不懂,不接他話茬,撥通了陳園。

  蘇雅帶著哭音的話語傳了過來:「爸爸,您總算來了電話啊。我早就想打過去,又怕干擾了您工作。天果的病情一點也不見好,簡直一分鐘比一分鐘惡化。您派來的那些醫生,算是什麼醫生啊,各種藥都在用,可孩子就是沒有絲毫好轉,人都快昏迷了。這樣下去……嗚嗚……」

  蘇雅的聲音很大,既使李元為了禮貌不聽,也聲聲入耳。

  「蘇雅,不要悲觀。聽醫生的,我也正在想辦法。」陳宇雄放下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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