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淑敏 > 花冠病毒 | 上頁 下頁 |
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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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宇雄一陣心慌。他急忙沖進了陳天果的房間,看到孩子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睡得正香,和昨天晚上的樣子沒有區別。 陳宇雄認定剛才那聲咳嗽是自己的疑心症。咳嗽這個東西,來無蹤去無影,如果沒有痰跡留在現場,死無對證。陳宇雄不放心,繼續留在孫子的小床邊,傾聽他柔弱的呼吸。 一切如常。 陳宇雄還捨不得走,萬籟靜寂,恍若洪荒。就在此時,陳宇雄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身旁傳來咳嗽聲,這一次,千真萬確鐵案如山。 陳宇雄如同被人猛擊一掌,踉蹌了兩步。陳天果真的病了?按說小孩子生病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誰家的小孩子不經過三災六難,就長大了?陳宇雄明白這個道理,並沒有脆弱到那種地步,陳天果也不應如此嬌貴。可是,當有一個人提前向你預報症狀,當你知道這是一種非常可怕的烈性傳染病早期表現的時候,你還能鎮靜如常嗎! 陳宇雄盯著孫兒,愁腸百結。現在,他幾乎可以斷定這孩子病了,而且是有人蓄意為之。為什麼要向一個無辜兒童下手?還事先出安民告示?炫耀威脅,顯然是為了向他這個爺爺施加壓力。在這個陰謀後面,究竟隱藏著什麼? 陳宇雄是相信陰謀無處不在的人。但這一次,就算他擁有再豐富的政治經驗,還是百思不得其解。這時門悄悄地推開了,蘇雅來看孩子。見公公在這兒,雖意外卻也不很吃驚。陳家幾代單傳,把這個孫子看得無比金貴。從懷孕開始,陳宇雄就命她停止了所有的工作,連微波爐和手提電話都不讓靠近,怕有輻射。好不容易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容顏俊麗的陳天果,成了爺爺的至愛。有一次蘇亞半夜裡聽到育兒室裡有動靜,不放心,起來一看,竟是陳宇雄守在搖籃邊呆坐。蘇雅以為出了什麼意外,剛要詢問,陳宇雄揮揮手讓她走開。老人家只是一覺醒來,突然想孫子了,跑過來目不轉睛地盯看,讓自己沉浸在幸福中。 陳宇雄問:「天果咳嗽了?」 蘇雅說:「沒有吧。反正我沒聽見。」 像是要驗證爺爺的話,陳天果作證般地連續咳嗽了兩聲。 蘇雅寬慰公公說:「小孩子咳嗽是常事,也許是嗆著了,或受了風寒。過兩天就好了。」 陳宇雄沒說什麼。叮囑道:「好生看著。如果再咳嗽,就去看醫生。也要同時打電話告訴我。」 蘇雅答應著,心裡卻不以為然。一兩聲的咳嗽,這也太大驚小怪了。 陳宇雄坐在轎車裡,表面上看起來閉目養神,實際上在想信的事兒。如果有,他想早點看到。如果沒有,也許更讓他不放心。進了辦公室,秘書果真遞上了該留言者的第三次通知。很短,簡潔地寫著:「陳天果將發燒。」 陳宇雄這一回什麼也沒問。周秘書走後,陳市長趕緊給家中打電話。蘇雅說:「爸爸,什麼事?」 陳宇雄說:「天果他怎麼樣?」 蘇雅輕描淡寫地說:「有點輕微的咳嗽。吃飯挺好的,6個小餅子,一碗牛奶一個雞蛋。」 「發燒嗎?」陳宇雄急急問道。 「看不出來啊。」蘇雅答。 陳宇雄突然動氣,煩躁地說:「發燒這件事,是看出來的嗎?你就不能拿個體溫表給他試試!」 蘇雅不知所以然,趕緊答應。公公身兼重擔,脾氣不好可以理解,畢竟他是為了孩子好。測查體溫的結果,讓蘇雅有點擔心。看起來一切如常的陳天果,真的發燒了,低燒,只比正常體溫高了半度。她好生奇怪,這根本看不出來的半度,上了班的公公是怎麼知道的? 小孩子發燒也是常見事情,還是不要打擾公公了。就說:「我查了天果的體溫,正常。」陳宇雄不知就裡,放下電話,放下心來。看著那信函,陳宇雄仰天長吐了一口氣說:「這一次,你說錯了。」 但是到了下午,蘇雅慌裡慌張地打來電話說陳天果開始高燒,並且出現了腹瀉,精神迅速萎靡。 由於常常聽彙報,加之廣播電視裡不斷播講有關花冠病毒的知識,陳宇雄高度懷疑孫子患上疫症。咳嗽、發燒、腹瀉……一應俱全啊!他立即叫醫生出診,救治陳天果。心不在焉地處理完公務,陳宇雄急匆匆趕回陳園。這時的愛孫,再也不是紅蘋果般的臉蛋,面色青灰臉頰凹陷,目光迷離。軟軟地叫了聲「爺爺……」就不肯睜眼了。 醫生說:「已經抽血化驗去了。是不是那個病,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定論。我們已經按照最壞的可能性施治。」 醫生接著問:「孩子有沒有傳染病接觸史?」 蘇雅早已慌得亂了分寸,說:「沒有。他連屋門都不出,哪裡有什麼接觸史啊!」 醫生不死心,接著問:「在你們這個環境裡,誰有可能接觸到花冠病毒?」 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若是陳園都有了花冠病毒,這世上可真沒有一塊安全地方了。大家就一起拼命搖頭。 陳宇雄說:「我有接觸花冠病毒的可能性。防疫指揮部的同志們,每天都要向我彙報工作,他們有可能沾染病毒。」 此話一出,大家不知說什麼好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醫生,也三緘其口。 第二天早晨,在一系列治療之下,陳天果的病情似乎保持了某種穩定。沒見好,也沒見顯著惡化。陳宇雄簡直迫不及待去上班,正如他所願,第4封通知,如候鳥般翩然而至。「陳天果已經感染了花冠病毒。請速撥打電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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