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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17

  袁再春停止羅緯芝參加任何活動和會議,不管自己對她的病情抱有多麼樂觀的判斷。在正式的檢查結果上,羅緯芝屬￿重症病人,萬不可輕舉妄動。

  羅緯芝正大光明地遊手好閒。躺在床上。她竭力回想,把自己和李元的對話,從頭到尾過濾好多遍,結論是李元和他的團隊,正以一種主流以外的方式,在研究多種新型藥物。起碼羅緯芝自己就見識了兩種。一種是具有極強催眠效果的白色粉末1號,一種是對花冠病毒有特效的白色粉末2號。目前藥物處於高度保密階段,不得外傳。

  從來沒有這麼輕鬆愜意過,房間有人打掃,被褥有人更換,飯有人做,碗有人刷。可以看電視,可以看書(自己帶來的,加上王府內有圖書館),也可以什麼都不想地發呆。外面不斷死人,人們消毒抗疫開會冥思苦想忙的不可開交,有人卻能消消停停躺在防疫總指揮部裡,逍遙法外。颱風眼中,風平浪靜。

  局面更加惡化。燕市實行全民配給制,每人每天供應2瓶礦泉水3包方便面。城市在發臭,發黑,發爛。製造業完全停頓,除了少數政府工作部門堅持工作以外,所有流動作業都已關閉。旅遊業乾脆一單生意都沒有,誰也不敢來疫區送死。外交就不用說了,世界上鋪天蓋地地醜化中國,甚至說到這個民族早該滅絕了,省的現在給全人類帶來災難。

  燕市採取的措施是一種單向的地理封鎖,裡面的人不能出去,外面的人有膽量可以進來,不過進來了也不能再出去。由於初期的封鎖並不是密不透風,燕市有些人就以各種手段私自逃離疫區。其中有的人正處在花冠病毒潛伏期,隨著時間推移,外省市也出現了散發病例。袁再春很清楚,這種散發實乃星星之火,很快就會以燎原之勢蔓延。到那時候,如果還找不到特效藥,整個神州大地將面臨滅頂之災。

  2012順利地過去了,人類並沒有毀滅,地球並沒有爆炸。但這一次的花冠病毒,真的要置古老的文明古國於死地嗎?雖然羅緯芝的個人情況,在不斷好轉中,但她一想到目前的局勢,就心急火燎。

  她與世隔絕地安歇了72小時。這三天內,沒有任何人來打擾她。羅緯芝樂得自在,她以為別人都把她遺忘了,殊不知是袁再春特別指示,沒有他的批准,任何人不得進入207,飯食由專人送達。在抗疫指揮部裡,每天都會有聳人聽聞的事情發生,人們已見怪不怪。死亡迫近,人們喪失了探索小事的意願。羅緯芝事實上處於被全封閉的狀態。袁再春的通訊令已失效,她只有深更半夜的時候,戴上頭盔給家人打電話報平安。百草告知李元打來過電話,詢問羅緯芝近況。百草還說已經告訴李元了,東西帶到了,羅緯芝一切均好。

  羅緯芝還想繼續休息下去,但袁再春特別約她到房間一坐。羅緯芝以為這是袁再春對自己的特殊關切,殊不知袁再春知道羅緯芝房間有監控設備,他馬上要進行的談話,不希望別人知道。

  兩人坐定,和幾天前一樣。然而大家心裡有數,其實大不一樣了,在這中間,橫亙著花冠病毒的魔爪,鍥入了羅緯芝的九死一生。

  「祝賀你,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袁再春萬分感慨。

  「不管怎麼著,病好了太舒服了。」羅緯芝由衷地回答。

  袁再春說:「這是你的第二次血單。」說著,他拿出卷宗,翻到一頁,遞給羅緯芝。早都無紙化辦公了,但總指揮袁再春特別要求,所有呈送他的有關花冠病毒的報告,都需要留存紙質記錄。人們多以為這是上了年紀的老一輩科學家的個人癖好,殊不知袁再春忙中偷閒,長久凝視這這些報告的時候,就像看最富懸念的推理小說,無數關於醫學的想像爭相萌動。他不能喪失這種樂趣,奇妙的科學信息也如最好的童話,引人入勝。

  羅緯芝看了一下,卻不大明白。化驗單的奧妙就在於,它是從你身上取出的組織和血液得出的結論,可你卻不知道它昭示著什麼。

  袁再春欣賞地說:「這是我自抗擊花冠病毒以來,看到的最完美的一組血單。」

  羅緯芝不解地反問:「完美?」

  袁再春說:「對。這個病人感染了我們現在已知最兇猛的花冠病毒毒株,但是在極短的時間內,檢測全面好轉,基本復原。如果我們的每一個病人,都能有這樣的機制來複製這個結果,那麼,戰勝花冠病毒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他目光的目光穿越王府的牆壁,射向曠野廣袤的大地,那裡有花冠病毒肆意浮動的空氣,正準備塗炭無數人的生命。

  羅緯芝沒多大把握地悄聲問:「您說的是我嗎?」

  袁再春說:「是的。正是你。也許戰勝花冠病毒的歷史使命,就落到了你頭上。」

  羅緯芝深感意外,說:「這……我哪裡擔當的起?」

  袁再春站起身來,在地毯上像獵豹一樣轉來轉去,說:「我現在還想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真的沒有使用過任何其它的藥物嗎?」

  羅緯芝咬緊牙關說:「沒有。」欺瞞一個她所尊敬的老者,此人還是醫學泰斗,這可是極被道義譴責的事。但是,那一點點白色的藥粉,真的可以算作一種藥物嗎?怕未必啊。羅緯芝為自己開脫。

  袁再春派人查看過207室的錄像,沒有發現有價值的信息。羅緯芝吃過幾次藥,其中包括那個藍蓋小瓶,這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很正常,羅緯芝有很多藥品。袁再春相信羅緯芝的答覆,還因為目前臨床上至今的確沒有任何一種藥物,具有這樣顯著的效果。他順著自己的思路向下走:「不管怎麼說,從你的身上,我們看到了一線曙光。只有一個解釋,也許和於增風的特別用意有關係。他讓你感染的就是這樣一種來來去去匆匆,讓人有猛烈的症狀,卻又不至於致命的花冠病毒亞種。利用這個亞種,也許就能夠迅速培養出疫苗,讓人發病而不要命。從而產生抵抗力,從根本上戰勝花冠病毒。」

  羅緯芝歡愉:「如果真是那樣,就太好了。」

  袁再春強調說:「你確信是從於增風的遺囑中感染的這一病毒嗎?」

  羅緯芝斬釘截鐵地說:「我確信。」

  袁再春說:「這個遺囑現在哪裡?」

  羅緯芝說:「在我房間的保險櫃中。」

  袁再春說:「把它立刻交給我。」

  羅緯芝馬上回到207房間,取出那個封裹的極為嚴密的紙袋。雖然知道它不能再危害自己,依然噤若寒蟬。她把包裹交給袁再春,袁再春鎖好。然後宣佈:「從現在開始,你自由了。」

  羅緯芝不明白,說:「什麼意思,袁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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