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淑敏 > 花冠病毒 | 上頁 下頁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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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轍振振有詞道:「我不喜歡別人脫我的衣服,將心比心,我也不喜歡在這個問題上幫助別人。衣服是自己穿上去的,當然應該自己脫下來。我喜歡自由,喜歡沒有任何強人所難的開始。」他說的是心裡話,同時也是長久以來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的殺手鐧。他從不用強,凡與交合之女,都是自己脫的衣服,這樣就讓他從理論到實踐,都立於了不敗之地。越是有身份有教養的女子,他越要指令她們在明亮的光線下,一件件自己扒光衣服,看著她們美麗的身體一寸寸像熱騰騰的熟雞蛋一樣完美地暴露出來。這個過程就像對方是高級餐廳裡的僕人,親自把美味佳餚畢恭畢敬地端上來,自己安然享受口舌生津的大幕就此漸次展開。 羅緯芝像著了魔,開始脫衣服了。一件又一件,她脫得很仔細,像第二天早上要上學的小學生,把校服整整齊齊地疊起來。當她只剩貼身的內衣褲馬上就要一絲不掛地站在地當央之時,她突然怪叫了一聲,蹲在了地上,一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郝轍原以為這是羅緯芝獨出心裁增添情緒的小把戲,不料羅緯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神色陡然大變。片刻之後,羅緯芝艱難立起身,用紙巾擦了擦手,把那塊紙巾放進了隨身小包。然後把剛才疊得規規整整的衣服,一件件穿在身上,很快完璧歸趙齊齊整整站在了郝轍面前。 見多識廣的郝轍,第一次碰到了這樣不可思議的女子。勃發的情欲被這一兜頭冷水潑下來,惱怒襲上心來。「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憤然質問。 羅緯芝已經恢復了清醒的神志,說:「我不幹了。你說一千道一萬,不就是想不負任何責任地滿足自己的欲望嗎?我不願意幹這件事。就這麼簡單。」她的拒絕,談不上聲色俱厲,但其中溫和而堅定的語氣,就像貼身的鋼鐵防線。 郝轍明白這一回是撞上南牆了,但他還不死心,說:「不願意就算了。那咱們還可以好好聊聊天。畢竟,這麼好的夜晚,不該虛度啊!」 羅緯芝走到門前,說:「對不起。我走了。這個世界,並不是那樣美好。」說罷,揚長而去。 郝轍怔怔。茶几上的殘杯,好似一隻綠色的怪眼,幽幽地看著他。這茶並不是普通的茶葉,在家鄉那裡,人人都知道它可催情。逢到歌會的日子,男男女女的荷包裡,都要裝上這種葉子,歌舞的時候,就要嚼在嘴裡。一是不覺累,一邊唱一邊跳,可達通宵。嚼了一片又一片,到了半夜時分,對上眼的男子女子,就成雙成對到樹林裡共度良宵了。他從那個偏遠的小山村走出來,一路血戰,在圈子裡混出了名聲,如今也進入了上流社會,不容易啊。他覺得父母當初在林子裡孕育了自己的生命,一定是得老樹之魂魄,天地之精華。所以,無論他走到哪裡,都會身帶這種家鄉的大葉綠茶。有的時候,妻子不在身邊,也沒有相宜的女伴,他也會給自己沏一杯碧綠茶湯。情欲洶湧而起的時候,全身燥熱,最後只得手動宣洩壓抑。他喜歡這種激情澎湃的感覺,讓他清晰地體驗到自己身心的能量。 在自己如簧的巧舌和家鄉大葉綠茶的催動下,只要是心儀的女人,基本是都可收入麾下。今天這是怎麼啦?這羅緯芝難道是個石女不成?剛開始挺有戲的啊,怎麼突然間情況逆轉? 郝轍百思不得其解,心想也許是羅緯芝呷得茶太少,她平日總是吃安眠藥,一定有抵抗力。以後碰上這樣的女人,濃度要下的大一些。郝轍是個善於總結經驗的人,無論大事小情,總要想個明白。不過,撩撥而起的情欲讓他不得安生,困獸猶鬥。看到了那由於浸泡過久,顏色已變作濃綠的家鄉茶,憤然把玻璃杯摔倒了地上。怦然一聲,靜夜裡分外轟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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