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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孟媽朗笑起來說,我還沒有那麼大的神通,繼續努力吧,借你的吉言,我也盼著有那麼一天呢。

  沈若魚逼問道,可你還沒有回答我,戒毒藥到底是從哪兒搞來?

  孟媽傲慢地說,我早看出你居心不良。誰讓我這人心眼軟呢?告訴你,諒你也傷我不著。我的藥都是從戒毒病人手裡買出來的,他們從正規醫院出來以後,還得不斷吃藥,每人都是藥簍子。我就用高價從他們手裡買進,一倒手,再賣給私下裡想戒毒的人。說得難聽點,和搗藥的二道販子,互通有無。就這麼簡單,可銀錢就滾滾地來了,擋都擋不住,你說我有什麼辦法?天要人發,你不得不發啊。

  說到這裡,孟媽得意地笑起來。無論沈若魚多麼恨她,還得悲哀地承認她的笑容很有蠱惑力。

  沈若魚一字一頓地說,孟醫生,你要是還記得你是個醫生的話,就把你的心泡在來蘇水裡消消毒,再放回肋骨後面!

  祝你和你的黑窩點早日完蛋!分手的時候,沈若魚恨恨地想。

  以後也許我就想出更穩妥的發財主意了。孟媽笑盈盈地告別。

  沈若魚忿忿地走了。她其實還是嫩了一點,要是她在臨出門的時候,回一下頭,就會發現孟媽的笑容迅速消失,慘淡經營的焦灼爬滿瘦臉。她的鎮宅之寶——那部寶藍色的登記簿丟了,簡直使她陷入絕境,除了以前的老客戶,她的業務基本上已成了無源之水。為了秘密獨攬,她沒有做備份,自以為這份資料像可口可樂的處方一樣保險,它卻遝無痕跡地消失了。

  到底是誰把它偷走了?孟媽永遠也想不出答案。

  沈若魚去找栗秋。她已經打聽到了她新家的位置,胡同裡一處看起來陳舊其實內部十分深廣的四合院。

  沈若魚按了半天門鈴,才有僕人來開門,冷冷地說,您不是事先約好的客人,主人不見。

  沈若魚氣哼哼地說,你們家是不是剛辦過喜事?娶的是不是護士叫栗秋?告訴你,你們家新媳婦老太太的事,我都知道!

  僕人不知她是何來頭,陪了小心說,不知您怎麼稱呼?

  沈若魚說,你就告訴老太太和新媳婦,說我是從戒毒醫院來的。這一句話成了,其它的什麼都不必說了。

  僕人恭恭敬敬地回話去了,朱漆紅門上半開的小窗戶,呼呼地走著風。沈若魚把眼睛迎過去,一堵高大的影壁山一般地矗立著,遮擋了院內所有的景象。

  僕人很快地回來了,若不是沈若魚退得快,差點被急掩過來的門夾了眼睫毛。

  老太太新太太都說了,她們從來不認識什麼戒毒醫院的人!僕人在關閉的門衛大聲說。

  沈若魚走進一座富麗堂皇的五星級賓館。電梯直上30層,給人搖搖欲墜的感覺。

  出了電梯門,低矮的走廊和明亮的燈光,讓人不辨東西。畢瑞德名片上那個拗口的公司名稱,在一塊黃銅牌上,冰冷地閃爍著。

  沈若魚來到那個公司的門口,透過玻璃門,身穿黑衣的小姐正在忙碌,室內所有的器具都是黑色的,給人一種高貴逼人的壓迫感。

  我想找畢瑞德。沈若魚說。

  對不起,畢瑞德先生已回國。小姐答道。

  他什麼時候回來?沈若魚問。

  不知道。小姐說。

  沈若魚點點頭又問,那麼我可以知道一些有關秦炳先生的情況嗎?我是畢瑞德的朋友。

  小姐困惑地說,我不知道什麼秦炳先生。對不起。

  沈若魚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悻悻而歸。小姐在她背後禮貌地道別,沈若魚已把玻璃門掩上,就只見小姐的嘴動,聽不見她的聲音,好像魚缸裡換氣的魚。

  沈若魚回到電梯口,又看到了銅牌上的名稱,她惱怒地向它揮舞拳頭,恨不能將那凡個字砸扁。一個掃地的老婦人,遊魂似的走過來,你也恨這個公司?前幾天有一個男人,坐在這裡嚎啕大哭,說這個公司的外國人買了他的方子,根本就不打算造藥,是為了永遠鎖在保險櫃裡。他說那外國人肯定和毒品販子有關聯,也不知是真是假。一個大老爺們,哭得那個慘,說自己是不肖子孫……

  電梯來了,沈若魚一步跨入,用不銹鋼的門把老太太和她的嘮叨隔開,自己孤獨地下降,她原本想去找秦炳,已經打聽到了他的花園洋房地址,但現在沒有這個必要了。

  一身疲累地回到家裡,先生問什麼,都不說。

  先生長歎一聲,說你碰壁是必然的。簡方寧自己都說,她的死,與任何人無關。你抱的什麼不平?況且每個人都是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並不曾強迫別人。我們這個時代,從廣義上說,已經沒有殺富濟貧、拔刀相助的英雄了。你真是在和風車搏鬥。

  第四十二章

  出現了一件事,打亂了我的全部安排。

  滕大爺來找我。這老頭,總是像楷書一般妥貼平整,今天驚慌失措得白色工作服的兜底掀在外面,好像剛被小孫子翻了糖。

  院長,你說它能到哪裡去呢?一直鎖在我的抽屜裡,怎麼就會丟了呢?這可怎麼辦!他的眉頭皺得太緊,有一根花白的眉毛飄落在鼻樑上,又被汗粘成「一」字形,好像那裡有一道似愈未愈的小刀疤。

  我看著好笑。同我遇到的滅頂之災相比,還有什麼可怕的事呢?於是我非常鎮靜地對他說,滕醫生,別著急,慢慢說。沒有什麼事能壓倒我們。

  我的冷靜感染了他。他平息下來,說,戒毒是個新行當,我雖是老醫生,心裡也沒底……

  我說,就不必從個人史家族史講起了,請直接進入主訴。

  不想老頭很執強,拒不服從我的指示,說院長,我還是說得詳細一點,這樣破起案來,頭緒清楚。

  我極力控制著自己的焦躁情緒,由於」七」的干擾、我有的時候會喜怒無常。我說,好吧。

  滕醫生說,我有一個登記簿,全是病人的原始記錄。從姓名家庭住址到治療方案病人的反應以及出院後的隨訪和複診,都有詳細的記載……

  我打斷他說,我知道。它比醫院病案室記載得還要全面。

  滕醫生說,起碼差不多吧。簡直就是另一份複製的病案,有一些動態的變化,比如病人近期內的反應,也許比電腦還及時。我是想自己積累第一手的資料,這樣有利於業務的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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