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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蔡冠雄說,這您就外行了。中藥不像西藥,它是各種複雜成分的集合體,就像粘糊糊的臘八粥,沒法分析清楚。我們在鍥而不捨地努力,萬一秦炳不肯給方子,也不能半途而廢。我們已經做了大量的臨床工作,讓別人摘了勝利果實,於心不甘。實驗一旦成功,還不從中站起一兩位醫學泰斗?

  範青稞說,如果真的能用中藥戒毒,你們就可開辦一家國際性的戒毒醫院,引進各國的癮君子。一造福人類,二為國家賺取外匯,三還可弘揚中國古老的傳統醫學,真是一箭數雕。

  蔡醫生說,看不出您還有商業眼光。中藥戒毒現在炙手可熱,很多人趨之若騖,都是被錢燒的。簡院長囑咐一定要保密,要不是她特意交待,我哪會對你和盤托出?僅僅這個故事,還有秦炳這個人,就是一個完整的商業秘密,可以賣出大價錢。要是有國際性的財團,知曉了這件事,順藤摸瓜,插上一杠子,表示願意壟斷這個方劑,秦炳是個見錢眼開的人,很可能就把藥方出賣了。中國的崇山峻嶺中,有一種生物就得絕跡,成為中外癮君子的救命符。

  範青稞說,那到底是一種什麼生物?

  蔡醫生說,經過化驗,我們已經初步掌握。但你這樣問個不停,我都懷疑你是否是經濟間諜?

  範青稞一笑,按照她對蔡醫生的理解,這一類的問題,都是不必答覆的。

  第二十六章

  資料

  因販毒罪被捕入獄的美國佛羅裡達州33歲的女子塔莉斯,在獄中服刑一年期間,生下了一個男孩,並由監獄方代管。最近:她出獄了。兩天后,她自監獄領回了3個月的孩子。但她立刻將孩子賣給了毒品販子,以換取毒品。現在,她被判以出賣兒童的重罪,將在監獄中度過餘生。

  60%~90%的吸毒婦女月經不正常。

  吸毒婦女生出的嬰兒,引起特殊的醫療問題。她們在孕期缺乏良好的環境和營養,導致了新生兒極高的死亡率。胎兒間接地服用了毒品,而成為海洛因的依賴者。阿片物質可通過血液循環,進入胎盤。如果孕婦中斷吸入毒品,可引起胎兒在子宮內的毒癮戒斷發作,孕婦會感覺到嬰兒猛烈的子宮內動作。

  胎兒即使發育到出生,新生兒在出生後48小時以內,就會有嚴重的戒斷症狀:狂叫、暴躁易怒、失眠、發熱、噴嚏、流淚、震顫、肌肉張力增高……在他們的尿中,查出海洛因的代謝產物一一嗎啡……

  獨角獸老太困難地刷著不銹鋼的餐盆和勺子,她矮胖的身子俯向水池,頭埋得很低,好像準備一頭紮進去。洗滌劑把她的手燒成腫脹的胡蘿蔔色,指端膨隆成白色鼓槌。隨著她每一下用力,白帽子裡的發纂也左右搖晃,好像要散攤子。

  這些盆啊桶的可難洗了,油水太大。老太用抹布擦著菜桶提梁凹陷處的污穢說。

  看一個老人這樣操勞,你卻必須袖手旁觀,還得問東問西,讓她氣喘吁吁,真是罪過。可老太正常點上下班,除了給病號布飯就是反復擦拭鍋碗瓢勺,你永遠找下到她輕閒的功夫。

  你也不能幫忙,不管怎麼說,你的身份是病人,病人是不能動這些入口的家什的。

  老太說了很多話,就像一棵老樹,有許多分岔,你不知道哪一技上面有鳥窩,只有耐心地聽。

  ……有人說剛生下來的孩子都是一模一樣的。瞎說。他不是白癡的爹,就是醜女孩的媽。我在一個小城市做了40年助產士,老了跟著閨女,才到了這裡,閒不住,找了這活。孩子和孩子的差別,比人和屎殼郎差別還大。聰明兒和傻瓜蛋,一哭就聽得出來。

  嬰兒室裡,孩子都躺在小小床裡,光溜溜好像一隻只白胖的蠶蛹。我在中間走來走去,拍拍這個的臉,摸摸那個的腳丫,對我特別喜歡的孩子,就捏他們鼻子,逗他們放聲大哭。每天可勁地哭一哭,是嬰兒的太極拳。

  年輕的時候,我負責接生。年紀大了,幹不了。接生是費手勁的活,就像石匠,太老了不行。我留在嬰兒室,專門照看剛出生的孩兒。經我手的孩子,不說上萬,也有幾千了。他們就像蘑菇早上生出來,到了晚上就跟著媽媽走了,消失了,再不回來。

  一個人忙不過來,給我配了一個小姑娘。她不喜歡孩子,為了謀生,只得幹這個活。幸好手腳還勤快,我也不特別要求她,一個黃花姑娘,自己也沒養過孩子,也就不錯了。

  有一天,我的嬰兒室都住滿了,好像一間超級旅館。小姑娘給孩子們洗澡,這不是一件很費力氣的活,但對責任心要求很嚴。你想啊,孩子從一模一樣的小衣服裡剝出來,精光蛋一個,泡在水裡,什麼記號也沒有。要是一不留神弄混了,血脈就錯了。不少官司就是這麼種下的。

  我們倆分好工。她專管洗孩子那道工序,我專管解包和捆包,兩不耽誤。小姑娘給孩子洗著洗著,突然驚叫起來,大媽,您快來看看,這孩子怎麼這麼陰險!

  我就笑她少見多怪,一個月娃子,怎麼能用得上陰險這詞?

  我不慌不忙地把手裡的活計收拾好,才趕過去看水盆裡的孩子,那是一個男孩,瘦弱呆小,小雞雞比紅頭火柴粗不了多少,皮膚暗得傻鍋巴,整個身子就像一截燒枯的樹根。這倒沒有什麼,營養不良的孩子這些年雖說比以前少多了,零星也有,值不得大驚小怪。但我更仔細地看了一眼之後,也被釘在地上,小小的孩子烏豆般的眼仁縮到眼犄角,惡狠狠地狼羔一般瞅著你。我趕緊把奶瓶遞列他嘴裡。我有個絕招,看一個孩子有沒有毛病,就看他吃奶的勁頭怎麼樣。只要能吃東西。多麼弱,也好養活。要是不吃,再壯的孩子也懸。這怪孩子,撲地就把奶瓶嘴吐出來了,梗著脖子再也不張嘴,好像那是毒藥。我也不著急,心想看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我就不信你一個小小的人兒,能抗得住餓?

  沒想到他就是不吃不喝,皮膚很快就幹得像舊報紙。我報告了醫生,等醫生陪我回來的時候,床上小毯子空了,那個小小的人居然丟了。

  我趕緊問小姑娘,那個怪孩放哪兒?她說一直在給別的嬰孩換衣服,根本就沒過到這邊來。

  你說這奇怪不奇怪?一個月的孩子,能到哪裡去呢?是不是叫她媽媽給偷著抱走了?以前發生過這樣的事情,當媽的想孩子,就把自己的孩子偷到病房去了。我對醫生說,到她媽媽的病房裡看看有沒有,別光在我這裡找,嬰兒室從來沒有過丟孩子的事,就算有人偷,賊會挑個白白胖胖的男娃,不會要這個孩子。

  醫生說,會不會是老鼠叼走了,既然你說那孩子個頭最小?

  我說,老鼠能叼著孩子,從二尺高的床欄杆跳過去?話還沒說完,突然聽見一聲鬼哭狼嚎,嚇得人渾身的寒毛都豎得鋼針一般。猛一回頭,只見那個丟了的怪孩子,正躲在我的書包後面抽煙。真的,要不是我親眼看見,誰說我都不會相信。我一個老婆子,書包裡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有一盒便宜的煙捲。上班的時候不能吸煙,我守規矩,這煙是預備路上抽的。平時我都是把書包鎖在更衣櫃裡,上班的地點沒外人,從來沒丟過東西,有時隨便一扔,也沒出過岔子。今天我的書包就是擱在一張小凳子上,帶子還耷拉在地。

  那個赤身裸體的小怪孩,真的,我當了這麼多年的助產上,從來沒見過這麼可怕的事。他竟然從圍著鐵欄杆的小嬰兒床上爬了出來,鬼知道是不是妖精幫了他的忙,他不單爬了出來,還扯著我的書包帶子爬上了小板凳,把我的書包打開了,把煙捲從最裡頭掏了出來……天哪!他到底還是小,道行淺,不知道怎麼把煙點著,煙捲被他的小手揉漏了,黃白色兒的煙絲撒了一身,整個人好像沾了生芝麻的天津麻花。他抽不著煙,急得毗牙咧嘴,就像狼一樣嚎起來……

  我愣在那兒,半天緩不過神來。真的,我以前接生的時候,看到無腦兒、蜘蛛手,四隻胳膊四隻腿的孩子,我都不害怕。那沒什麼,不就是怪胎嗎!這回可把我給嚇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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