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淑敏 > 阿裡 > | 上一頁 下一頁 |
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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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說呀!要不我走啦!」我要挾他。孔博的理論驚世駭俗,我只知道女兵們的處境微妙,卻從沒有上升到理論上思考。這傢伙除了偽造信件之外,還有幾分怪才。 「沉默呀!我這麼半天一言不發就是答案。當1000比1的時候,所有的男人們都不再說什麼,他們只是看著,等待著,沒有人會知道將出現什麼事情……別說有軍規管著,就是沒有,也難得有人敢輕舉妄動。眾人的沉默是一種無形的繩索,每個男人都怕被拒絕、被嘲弄……」 「那……」我問。 「我知道你要說我為什麼要給你寫信。因為我覺得我是這1000人當中最優秀的……」他目光的的地望著我。 遠山在蒼然的暮色中逶迤,好像一具猛獁象,好像在添食天邊的雲霞。最後的陽光將高原絲縷狀的雲翳染成詭譎的翠綠色,仿佛深海中的浮萍。 我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像棋子似地移動。 那是高傲的遊星。 「可是你們為什麼不給遊星寫信呢?」我問。 「可我們為什麼要給遊星寫信呢?」 「她挺好的。能幹又漂亮……」 「男人找老婆,並不只看這兩條。還有許多很複雜很微妙的連自己也說不清的東西。比如蘆花,就像一碗晾得正合適的粥,誰喝下去都覺著舒服。比如你……」 「別說我。我們說的是遊星……」我又一次岔開他的話。 「好。就說遊星。我敢肯定,不會有任何人給她寫信的!」孔博停住腳步,很嚴肅地對我說。 「你怎麼知道?好像你們舉手表決過似的!」我真的吃了一驚。 「我們早把你們調查得一清二楚。對遊星,我們同仇敵汽,眾志成城。」 「為什麼?」我真為遊星難過,她在什麼地方不檢點,得罪了整個高原上的男性軍官! 「因為……害怕。」孔博突然氣餒。 「害怕什麼?她又不是叛匪。」我好氣又好笑。 「叛匪並不可怕。碰上了,我可以立個功給你看看!可娶一個遊星回去。是党指揮槍,還是槍指揮党?」 「家又不是戰場。打比喻要適當。」 「哪兒都是戰場。別看我們此刻平平安安,明天就可能爆發一場戰爭。再者是誰不想在部隊混個好前途?可你要是娶了司令員的女兒,幹得再好人家也說你是沾了老丈人的光。堂堂男子漢,今後怎麼領兵,怎麼在人前腰杆硬硬他講話?對軍人來說,功名事業遠比女人重要。所以,大家都憋了一口氣,別說遊星還有那麼多毛病:盛氣淩人、又饞又懶……就是完人一個,我們也不招惹她!由她自個兒趾高氣揚去吧,我們約好了,誰要是討好她,誰就是我們之間的叛徒!」 孔博剛誇我時,心中還有幾分沾沾自喜,聽他攻伐遊星,也頗能滿足自己的好勝心。但漸漸手心發潮,想不到這幫小夥子竟存了如此頑劣的心計! 遊星,你可知道自己生活在敵意之中? 「其實遊星並不像你們想像的那樣。比如饞,她不過是愛掛在嘴邊上 「喂!你別老跟我談遊星好不好?她就是公主,我也不想當駙馬!我只想同你談談你,談談我們!」孔博突然火了,肆無忌憚地朝我嚷。 「我們沒有我們!」我也不甘示弱。 孔博真傻。男女之間的談話,最初絕對是從各自的朋友開始的。他這種單刀直入直取上將首級的戰術,真叫人接受不了。 營區像一頭蹲踞的野獸,已在前方出現。我們就是想言歸於好,也沒有路程了。 六 老協千辛萬苦把我們從冰河中救出,目的就是讓我們寫檢查,地遍不成,再加工還不成。我基本沉得住氣,蘆花的檢討書已經被淚水浸得像泡泡紗,老協還說不行。 「看我的。」遊星忍不住了,提筆以我們三人的名義寫了一份集體檢查。 「我們私自駕駛橡皮筏子順河漂流,主要是想到印度洋上看看風景……」 「你瘋啦?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在國境線上,有什麼比投敵叛國更重的罪名?!」我嚇得要撕,「真是跳進獅泉河也洗不清!」 「你放心!」遊星閃著一隻眼攔住我,「真要是三個女兵集體預謀叛逃,第一個吃不消的就是老協!」 真叫遊星給說對了,面孔黝黑的老協面對自供不諱的罪狀,反倒先蔫蔫泄了氣。 「瞎寫什麼!」老脅掏出煙,拿火柴役點煙,先把遊星的「自白」給燒了。「以後再不許你們四處亂逛,惹出那麼多麻煩。」 老協對我們管得越發嚴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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