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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紫荊花期真長,二月底就拍過蟻附於枝上含苞待放的花蕾,三月中就盡數盛開了。今天看見整個植株,所有枝梢上心形的綠葉都盡情張開,快要形成綠色的樹冠了,但那些紅花還熱鬧地看著,至少還能在枝上駐留一周時間。

  現今城裡很多觀賞植物不是中國的原生種,但我寫這組物候記還是儘量往中國的原生種上靠。紫荊是中國的原生種。既是原生種,就忍不住要找找古人的文章與詩詞是不是寫過。

  真是有很多詩文寫過紫荊,但在那些文字中,花本身的形象並不鮮明,依然是睹物寄情的路數。那花樹不過是一種興發的媒介罷了。

  安史之亂時,流離中的杜甫與家人分在「兩都」(長安與洛陽),「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某天寫了一組《得舍弟消息》四首,其四前兩聯:

  風吹紫荊樹,色與春庭暮。

  花落辭故枝,風回返無處。

  紫荊是何模樣與情態我們並不知道,讀這些文字所能感受的是詩人對不能返回故園與親人團聚之悲苦的深長詠歎。

  中國的古典,以物起興,成功者就成為後來者的習慣路數。「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後來一路寫下來,大多是柳色傷別。而紫荊興發的情緒,也有一定指向,那就是離人思念故園。還有韋應物《見紫荊花》為證:「雜英紛已積,含芳獨暮春。還如故園樹,忽憶故園人。」

  而我看見花樹,就看見了樹與花,只是想讚歎造物的神奇與這花具象的美,並沒有喚起與古詩言及的類似的情感。這便是文化的變遷。文化的變遷重要的不是過什麼節不過什麼節了,穿什麼衣服不穿什麼衣服了,重要的是人思維方式與感受事物的路徑的改變,是情感產生與表達方式的改變。為什麼今天有人依律或不依律寫五言七言我們不愛看,端的不在於形式,而是其中一脈相承的抒情表意方式,與我們今天的心境,已有千里萬里之遠。

  201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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