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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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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判官之死,當時除了沐善法師,大家都在這裡。」黃梓瑕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看見有人緊張,有人專注,有人驚愕,有人不解。她不管任何人的反應,只慢慢地指著水榭,說了下去,「在這個案件之中,有兩件事情,是阻礙我們破解謎團、擒拿兇手的關鍵——第一,是時間。」 眾人都不由自主地點頭,顯然都深以為然。 「兇手下手殺齊判官,當然是在那一支舞的短短時間之內。因為在跳舞之前,我們排座入席,當時齊判官還搬著圓凳跑到了碧紗櫥旁邊,和周家姑娘說話。甚至,在開場之後,他也在和周家姑娘說話,直到,范公子在灌木叢邊嘔吐的時候,他才停止了說話,而且,是再也說不出話了。」 周子秦點頭道:「所以,他的死亡時間,就在范公子嘔吐之時或之後,也就是花瓣飄飛,公孫大娘進入紗簾,放飛蝴蝶之後。」 「然而那時候,所有的人都有不可能殺人的證據,因為幾乎每一個人都在別人的目光之下,夔王、範節度、周郡守……乃至府中的丫鬟和僕人,都不可能悄悄離開,到後面去殺人。而現場的證據又表明,沒有任何外人潛入的跡象,也就是說,兇手就在當時的水榭碼頭之上,即,我們當中的,某一個人。」 范元龍睚眥必報,此時冷冷地說道:「我之前覺得是禹宣,但現在我覺得,周家姑娘也有可能嘛,畢竟,當時他們兩人獨自在人群之後,唯一一個有辦法作案而不會被人看到的,就是她了。」 周庠的臉色頓時鐵青,瞪了范元龍一眼,可當著夔王與范應錫又不好發作,憋得臉都紫了。 周子秦才不管別的,上去一頓噴了回來:「你以為這種弱智小推測我們會想不到?可惜這設想早已被實際證據推翻了!當時兇手一手捂住齊判官的口鼻,一手用兇器刺入他的胸口,在那個時候,齊判官的臉上留下了指甲痕跡,而按照那個痕跡來看,我妹妹要做那樣的動作,必定就要摔出碧紗櫥,不可能維持平衡的!」 「可你妹妹也可以出了碧紗櫥繞到他身後再殺人啊!」 「對,她是可以這樣,但如果這樣的話,第一,齊判官不可能在未婚妻走到身後時還不動如山地坐著;第二,她身邊的丫鬟雖然離開了,卻還會時常看這邊一下,以防她有什麼需要使喚的地方。所以,她只要稍微有點腦子,都是不會出碧紗櫥,再繞到齊判官身後殺人的。」 范元龍悻悻地哼了一聲,換來周子秦的白眼和范應錫的疾聲呵斥,鬧了一鼻子沒趣,只好龜縮在位置裡一動不動了。 李舒白見眾人或是思索,或是驚懼,一時卻無人出聲,他便開口問:「那麼,以你看來,在這樣完全不可能有機會殺人的時刻,到底是誰能找到方法,在別人的鼻子底下殺人,又完全不為人所覺察呢?」 黃梓瑕向他頷首,說道:「是,所有人都處在別人所看不到的地方,而當時所有在場的人都應該有個共識,在所有人中,嫌疑最小的,最不可能殺人的,應該是當時在水榭之中表演舞蹈的公孫大娘,是嗎?」 眾人都是點頭。而范元龍已經在迫不及待催促了:「直接跳過她,你說說我們下面的人是怎麼找到機會的?」 「不,我不能跳過公孫大娘。」黃梓瑕淡淡地,將目光投在坐在水榭欄杆上的公孫鳶身上,「不知諸位有沒有聽過一個詞,叫做『燈下黑』?」 一座眾人低聲譁然,個個都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黃梓瑕,然後又看向公孫鳶。 公孫鳶沒說話,只緩緩站了起來。 黃梓瑕低聲道:「在這個案件之中,最不可能殺人的,卻可以設置完美的機會,只要抓住那一瞬間,那麼,即使在眾人都將目光投注在這裡之時,也可以從容地從最前面來到最後面殺人,最後輕鬆脫身。」 在一眾譁然中,公孫鳶站在水榭燈下,周圍數十盞燈籠的光照得她周身明亮,暖橘黃色的燈光讓她整個人蒙上一層朦朧的光彩,而她那纖細的身姿,則如燈下花影,嫋嫋顫顫,太過婀娜,反倒覺得看不清晰。 她望著面前眾人,臉上神情悲涼,眼神卻明澈乾淨,用一種近乎單純的表情面對著黃梓瑕,聲音極低,卻足以讓此時安靜下來的每一個人都聽見:「楊公公,聽你的意思,似乎是指我有嫌疑?」 「不,不是嫌疑。我是指,公孫大娘您,殺了齊騰。」黃梓瑕緩緩地說,口氣凝重,但絕對清楚,「證據確鑿,無可辯駁。」 公孫鳶垂下眼,還沒說什麼,殷露衣先站了起來,站在她的身後,有點惶急地說道:「楊公公,您與我們也都相識,之前您曾答應幫我們調查阿阮之死,可如今……怎可因為齊判官之死找不到兇手,就將一切安在我們的頭上?」 「正是。我倒想知道,所謂的證據確鑿,是怎樣的確鑿?所謂的無可辯駁,又如何無法辯解?」公孫鳶亦正視著她,目光堅定而明亮地望著她,她嗓音沉穩,未曾有絲毫動搖:「楊公公既然說,齊判官之死就在我跳舞的時候,那麼,我當時身在水榭之中,眾目睽睽,從未離開寸步,我究竟要如何才能殺死身在人群最後的齊判官?」 周子秦對美女向來最為關切,所以雖然一貫聽黃梓瑕的話,此時也忍不住在旁邊悄悄問:「不會吧崇古……我當時可是死死盯著臺上看的,我敢保證,公孫大娘和她妹子,從未離開過片刻!」 「是的,看起來,似乎未曾離開過,可中間有一段時間,她卻只留了一個隱約的背影,不是麼?」黃梓瑕問。 眾人頓時了然,范元龍先喊出來:「公公指的難道是,她隱入紗簾之後,放飛蝴蝶的那一刻?」 周庠見黃梓瑕點頭,又見身邊的夔王只靜坐喝茶,並不發表任何意見,也終於忍不住了,試探著問:「公公,難道你當時,沒有看見她投在紗簾上的影子麼?那紗簾雖然顏色絢麗,又刺繡了無數花枝,但其質地輕薄,我們所有人都可以看見上面透過來的身影,確實從未曾離開過。」 周子秦也點頭附和道:「絕對的!當時四娘在水榭之外與范公子糾纏,水榭之中並無任何人可以接替公孫大娘。我敢保證,她始終就在水榭之外!」 「不,這是本案之中,第一個金蟬脫殼之計。四娘是戲法好手,自然知道如何在瞬間讓場上的人逃脫——而所動用的道具,不過是一條紗簾,一件錦衣,僅此而已。」 黃梓瑕說到這裡,目光轉而又看向周子秦:「不知公孫大娘與殷四娘是否已按照我們的請求,帶了當日的所有東西過來了?」 殷露衣暗暗看了公孫鳶一眼,而她卻平靜地點頭,起身打開自己帶來的箱籠,將裡面的雙劍和紗簾、舞衣取出,說:「請公公查看。」 在命案發生的時候,這裡的桌椅為了公孫鳶跳舞而全部撤掉了。周子秦趕緊叫人抬了一張高足幾案過來,將所有東西都放在了上面。 黃梓瑕示意周子秦先將紗簾扯住鋪開。在燈光下看來,半明半隱的紗上繡著枝條招展的花樹,那花樹的主幹如藤蔓一般,彎曲向上,每隔半尺便相對伸出兩根樹枝,微彎下垂,開滿花朵,十分柔美。 黃梓瑕示意周子秦讓紗簾自然垂地,然後比劃著自己肩膀所在的位置。她身材修長,與公孫鳶差不多,而在那裡的花繡之上,剛好找到了兩根刺繡樹枝,與她的肩膀齊平。 她在樹枝的周圍仔細尋找,果然找到了料想中的東西——左中右三處針眼,一字齊平,明顯有東西曾被縫在這裡,拆下後雖然用指甲刮過,但細微的痕跡並未消弭。 黃梓瑕讓周子秦把示眾人,說道:「按照這個痕跡,在這邊,應該有一根長條形的東西,縫在刺繡的樹枝之上,剛好可以被遮住——我猜想,應該是一個,可以掛住衣服的東西。」 周子秦立即問:「你的意思是,公孫大娘在轉入紗簾之後,便不知不覺將自己外面的錦衣脫下來,然後掛在了紗簾之上,造成自己還在後面的樣子,而本人……卻已經偷偷地順著水榭旁邊的灌木叢,潛到後方,殺了齊判官?」 在眾人驚疑的聲響中,公孫鳶只沉默地站著,一言不發。 黃梓瑕指著放在桌上的東西,說道:「要使用這個方法,需要三個條件。第一,一件燈光無法透過的厚實衣服。」 她的手,按在那件開場時穿在公孫鳶身上的厚重錦衣上,緩緩說:「當時我們曾經私下討論過,這件衣服,實在是比不上後面那件輕薄通透的舞衣,而且明顯的,它會阻礙動作,甚至會影響到一些細微的動作,遮擋住部分精妙的細節,可為什麼,公孫大娘卻要選擇在一開場的時候,穿上這件舞衣,直到她放出蝴蝶之後,再脫掉這件衣服呢?」 殷露衣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她的手緩緩地挽住了公孫鳶的臂彎,而公孫鳶感覺到了她手掌冰涼,卻只輕輕將手搭在她的手背上,站在那裡看著黃梓瑕,一動不動。 黃梓瑕的手,又覆在錦衣的衣領上,說:「第二個條件,是從衣服當中抽出的,與公孫大娘的頭部剪影一模一樣的黑布,這個,應該是已經被你們從衣領上拆下了,但蛛絲馬跡,或許等會兒我們細細查找,依然可尋。」 她將衣服放下,又說道:「至於第三個條件,就是在公孫大娘進入繡簾之後,驟然暗下來的燈光。而掌管燈光的人,正是殷四娘。她會提供這個時機,讓公孫大娘掌握好脫衣掛好並設置好頭像,立即離開的這一瞬間。而為了分散別人在公孫大娘的人影一動不動時的注意力,她又在這一刻立即散下那些籠子裡的花瓣,讓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水榭之中,再也顧不得看灌木叢後可能會傳來的輕微動靜——而這個時候,范公子,又幫了她們一個大忙,他在此時,看到花瓣中的殷四娘,於是接著酒勁上前調戲,使得眾人的注意力又被這場混亂分散,公孫大娘徹底安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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