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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黃梓瑕不由得為他家的魚默哀了一下。

  李舒白微微皺眉,將那個小瓶子拿過去,看了許久,才若有所思地問:「鴆毒?」

  「是啊!就是鴆毒啊!」周子秦一股壓抑不住的喜悅,偏又不能大聲說話,簡直是憋死他了,「鴆鳥羽毛劃一下酒,就能製成鴆酒的那個鴆毒啊!」

  「那是謠傳。」李舒白淡淡說道,「世上並沒有鴆鳥,只是因為被這種毒殺死之後,死者全身髮膚都會含劇毒,鳥被毒死之後,羽毛也會含毒。拿著死者的髮絲或者羽毛,都能再度製成劇毒,所以才會有此一說。」

  周子秦吐吐舌頭,又說:「這樣的劇毒,幸好世人不知道配方是什麼,不然豈不是天下大亂了?」

  李舒白點頭道:「這毒,宮中是有的,原是前朝所制。據說是以砒霜為主,烏頭、相思子、斷腸草、鉤吻、見血封喉為輔煉製而成。當初隋煬帝死後,宇文化及在揚州他的行宮中所獲,後來輾轉流到太宗皇帝手中。太宗因此毒太過狠絕,因此將配方付之一炬,藥也只留下了一小瓶,時至今日已經幾乎沒有了。」

  「不能啊,既然它毒死一個人之後,那人的身體髮膚都成毒藥,那麼將那個人的頭髮制成藥不是又能得到一瓶麼?」

  李舒白搖頭道:「鴆毒雖厲害,但也會在使用過程中逐漸流失。鴆毒在制好後第一次用的時候,沾唇起效,絕無生還之幸。而在提煉了被鴆毒殺死的死者的血或者頭髮得來的第二次鴆毒,發作就較慢了,服用之後可能一二個時辰才會發作,但一旦發作,片刻之間就會讓對方死去,甚至可能連呼救或者反應的機會都沒有。而再從這種死者身上的來的毒藥,雖然依舊是劇毒,但是見效慢,死者痛苦掙扎可能要好幾個時辰,也已經無法再從死者身上提煉毒物,和普通的毒藥並無二致了。」

  周子秦又問:「那麼,鴆毒的死法,是不是與砒霜很像?」

  「自然是,畢竟它是主,其他為輔。但毒性之劇烈不可同日而語。誤服微量砒霜往往無事,但鴆毒一滴卻足以殺死百人。」李舒白說著,又看著那瓶周子秦提煉出來的毒藥,說,「看來,傅辛阮與溫陽是死於第二次提煉的鴆毒之下。」

  黃梓瑕則問:「如今我們的疑問是,一個遠在川蜀的樂籍女子,與並未出仕的情郎殉情自殺,為何用的會只屬於皇宮大內的鴆毒?」

  「而且,按照夔王爺的說法,鴆毒現在連宮內都是珍稀之物了,他們究竟是從哪裡得來的呢?。」周子秦的眼睛都亮了,明亮閃閃地望著黃梓瑕,「崇古!說不定這回,我們又遇上了一樁驚天迷案!」

  黃梓瑕默然點頭,說:「嗯,看起來……背後一定另有其他我們未能察覺到的真相。」

  送走了被大案搞得興奮不已的周子秦,黃梓瑕也起身向李舒白告辭。

  就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看著眼前搖曳的蜀葵花,那月光下豔麗的顏色陡然迷了她的眼睛,她恍惚地站在花前許久,忽然想到一件事,心口一陣冰冷,臉色驀然蒼白。

  夏末,夜風漸感涼意。李舒白站在她的身後,看見她的身軀忽然輕微地發起抖來。他低低問了一聲:「怎麼了?」

  她慢慢回頭看他,嘴巴張了張,卻沒有說話。

  李舒白見客棧院內偶有人來往,便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屋內,關了門,問:「你想到了什麼?」

  「我父母,還有哥哥……祖母……」她雙唇顫抖,幾不成聲。

  李舒白自然明白了,低聲在她耳邊問:「你懷疑,你的父母也是死在鴆毒之下?」

  她狠狠咬著下唇,強迫自己清醒一點。她的手抓著桌角,太過用力,連關節都泛白泛紫了:「是……我想,確認一下……」

  「你先喝口水。」李舒白給她倒了一杯茶,站在她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問,「你真的,要確認一下?」

  她抬頭看著他,那雙眼睛在燈火之下,漸漸蒙上一層淚水,被燈光一照,她的眼睛茫然而恍惚,直如水晶般晶瑩。

  她死死咬著下唇,點一點頭,說:「是。」

  他不再說什麼,抬起手在她的肩上輕輕一按,便疾步走出客棧,奔到巷子口。

  遠遠月光之下,周子秦沒有騎馬,正牽著蹦蹦跳跳地往郡守府方向而去,那三步一蹦、五步一跳的樣子,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心中的喜悅。

  他在後面喊道:「周子秦!」

  夜深人靜,空無一人的路上,周子秦聽到聲音,趕緊拉著小瑕一路小跑著回來:「王兄!還有什麼事情嗎?」

  李舒白低聲說:「我們出去走一趟。」

  周子秦頓時興奮了:「太好了,把崇古也叫來,我帶你們去吃蜀郡最好吃的魚!花椒一撒別提多香了……」

  「她不去。」李舒白說道。

  周子秦「咦」了一聲,問:「那我們去……哪裡?」

  「掘墓。」

  周子秦頓時又驚又喜:「這個我喜歡!我和崇古配合得很好的!我們絕對是挖墳掘屍兩大高手,配合得天衣無縫……」

  「小聲點。」李舒白提醒他。

  周子秦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李舒白又說:「她前幾日累了,今晚得休息一下。」

  「這麼刺激的時刻,他居然選擇休息……真是太沒有身為神探的操守了。」周子秦撅著嘴,然後又想起什麼,趕緊問,「王爺重傷初愈,這種事情……不如就讓我獨自去做好了,保證做得一絲不苟,十全十美!」

  李舒白望著沉沉夜色,成都府所有的道路都是青石鋪徹,年深日久,磨得潤了,月華籠罩在上面,反射著一層微顯冰冷的光芒。

  他慢慢地說:「這可能是本案之中,第一個有利於她的證據,我不能不去。」

  周子秦有點詫異,問:「她?哪個她?」

  李舒白不說話,只問:「你能出城嗎?」

  「這個絕對沒問題,雖然我來的不久,但城門所有人都是我哥們了,我就說夜晚出去查案,保證替我們開門。」他說著,又悄悄湊近李舒白耳朵,輕聲問,「去哪兒挖?」

  李舒白轉頭看向城外山上,目光反映著月光,又清冷,又寧靜。

  他說:「黃使君一家的墓上。」

  蜀郡以西,城郊銀杏嶺旁,面南無數墳塋。

  「都說這塊地風水特別好啊,所以很多有錢人都在這裡買墳地。黃使君死於非命之後,黃梓瑕出逃,他族中凋落,沒有什麼人來收撿屍骨,是郡中幾個鄉紳籌錢,將他葬在此處的。」周子秦拿著剛從家裡拿來的工具,繞著並不高大的墳塋轉了一圈,看著墓碑上的字,嘆息道,「碑上沒有黃梓瑕的名字啊。」

  李舒白淡淡道:「終會加上去的。」

  「不知道黃梓瑕有沒有過來看過父母的墳墓呢。」他說著,在青磚甕砌的墳墓上尋找著下手的縫隙,「這麼說的話,其實我要是每天悄悄守在這邊,肯定能等到黃梓瑕悄悄回到蜀地祭拜,到時候我跳出來把她一把抓住,跟她說,我們一起聯手破解你父母的血案吧!王爺您說,黃梓瑕會不會被我感動,從此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破解天下所有奇案……」

  「不會。」李舒白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周子秦壓根兒不會察言觀色的本事,還在喜滋滋地說:「也對。所以我現在的方向也是正確的,我準備聯手崇古,先把黃家的這個案子給破了,到時候黃梓瑕一定會回到蜀郡,找到我向我致謝,那時我就對她說——」

  周子秦說著,仿佛黃梓瑕就在他的面前一般,手一揮,十分豪邁地哈哈大笑:「不必多禮啦,黃梓瑕,這都是本捕頭應該做的!如果你要感謝的話,你就留下來吧,我們一起為造福蜀郡百姓而攜手破案,成就一代美名!」

  李舒白頗有點無奈,直接把話題岔開了:「你覺得從哪裡下手比較方便?」

  周子秦又研究了一下旁邊太夫人和叔父的墓,然後說:「一晚上要挖五個墓也太難了。依我看,叔父的墓,雖然也是青磚砌的,但形制要小很多。而且蜀郡鄉紳們只是順便幫他收斂,活做得不細。依我看,從墓後斜向下打洞進去,到天亮前,應該能挖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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