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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她舀了一碗雞湯喝著,靠在灶上看著那行字,然後自言自語:「為什麼不是回去拿點藥什麼的回來呢?夔王的病,也不知什麼時候能痊癒呢……」

  說到這兒,又覺得自己要得太多了。禹宣與夔王並無瓜葛,自己有什麼立場讓他幫忙呢?

  何況如今,連她與他,亦是仇敵——或者,是陌路人。

  李舒白的燒退去後,背上的傷雖未痊癒,好歹也結痂了。

  將養了數日,前來搜山的士兵們零零散散,也有幾個到了破廟附近查看。

  李舒白與她正在研究一隻剛摘下來的青柚子,討論如何才能準確判斷柚子是不是成熟了,到底應該根據外表皮的顏色來看還是根據柄的枯萎程度來看。

  最終沒討論出個結果,黃梓瑕看看天色,乾脆將柚子直接劈成了八半:「我的王爺,我看,最好的檢驗方法就是打開來看!」

  夏末的柚子,自然酸澀無比。李舒白最怕酸,全部丟給了黃梓瑕。黃梓瑕坐在廊下慢慢吃著,忽然聽到門外草叢發出輕微的沙沙響。

  她跳了起來,朝李舒白招一下手,李舒白雖大病初愈,但他反應比她快,早已拉起她的袖子,兩人轉而避入屋後。

  過來的是兩個西川軍士卒服制的人,一老一少,進內搜了搜各個房間,李舒白和黃梓瑕都是再機警不過的人,幾次將到他們跟前,他們借著牆角和草叢,都躲開了。

  幸好滌惡被他們放到旁邊樹林中吃草去了,不然被他們看見又是麻煩。

  那兩人坐在前殿吃乾糧去了。黃梓瑕與李舒白靠在後屋牆角,見他們毫無察覺,不由得相視而笑。

  她這才感覺到,自己與李舒白,是緊緊靠在一起的。在這樣寧靜的夏日之中,他手臂的熱量隱隱地透過她的衣袖,傳到她的肌膚之上。而這熱氣又鑽入她的血脈之中,直湧上她的心口胸口,最後讓她的臉忽然紅了起來。

  她將自己的肩膀往旁邊挪了挪,臉轉向了另一邊。

  周圍一片安靜,夏末的蟬鳴緊一陣又停一陣,頭頂上的葉子呼啦啦被風吹過,日光在他們身上聚了又散,散了又亂。

  黃梓瑕不由自主又轉而望向李舒白,看著那些散亂的光暈,在他的身上飄忽跳躍。他大病初愈,蒼白而稍顯虛弱,讓她覺得他的呼吸都比往日輕了不少,只有那側面的曲線輪廓,依然秀美如水墨線條般優美雅致。

  而李舒白也正轉頭看著她,低聲說道:「抱歉,我一時忘了。」

  她點點頭,轉過頭去望著遠處群山,不說話。

  聽到他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看來,那兩個人確實該是西川軍。」

  「嗯。」誰家會派遣這樣的老弱病殘來當刺客?「我們要和他們一起下山嗎?」

  李舒白靠在後牆上,抬頭看著天空,淡淡地說:「我不願承范應錫這個情。」

  黃梓瑕知道,這不但是承情,簡直可說是個天大人情。一直孤漠處世的夔王李舒白,怎麼可能願意。

  他看著那兩個士兵離開,便直起身,不再靠在牆上:「走吧,我們自行下山。」

  黃梓瑕點頭,收拾了一些昨天摘的果子,掛在滌惡的背上。

  李舒白先上了馬,伸手給她。

  她與他這幾日在危難之中,早已共騎數遍,所以也順理成章地握住了他的手,上馬坐在他的身後。

  她雙手環抱著他,覺得他身軀似乎比上次清減了,從肩到腰的線條緊實而瘦削。

  這數個晝夜奔波勞累,他又重傷初愈,明明能趁機偷懶軟弱一回的,他卻依然這麼不肯欠別人一點情分——

  那麼,他千里迢迢陪著自己前來蜀郡,大約,也是看在自己曾幫助過他的份上吧……

  她這樣想著,望著眼前綿延不斷的群山,忽然覺得自己面前的路也茫然起來。

  李舒白感覺到她抱著自己腰的手臂僵直,便轉頭看她。他們靠得那麼近,風吹起他們的鬢髮,幾乎糾纏在一起,分不開來。

  他見她神情恍惚,便說了一聲:「小心點。」

  她點點頭,然後又望著遠處已經漸漸出現的田埂阡陌,心想,那又怎麼樣,無論他是為了什麼而陪著自己來到這裡,自己的唯一目的,只不過是為父母家人的伸冤報仇。等一切水落石出之後,一個是無靠孤女,一個是天潢貴胄,又能有什麼關聯。

  等他們走到疊嶂青山之外,看見山腰覓食的羊群,看見整齊的山田、稀落的人居,看見一路順水而行的道路,兩人才松了一口氣。

  順著道路一直走,前方終於出現了小山村。正是傍晚時分,嫋嫋的炊煙從各家屋頂升起,顯得格外幽靜。李舒白貴為王爺,身上自然是不帶錢的,而黃梓瑕窮光蛋一個,自然也沒有錢。幸好他們還有從俘虜那邊收來的幾貫錢,到村中換了點吃的,又買了幾件舊衣穿上。

  這裡已經是十分接近成都府的村落了,等再行了半日,終於到了成都府。

  兩人從城門進入時,發現正有許多捕快馬隊在城門口集結,一個個狼狽不堪的神情,頭上身上都是樹葉草屑,顯然剛從山上下來。

  旁邊的人看著從山間回來的那幾隊人,議論紛紛。有個消息靈通的漢子,趕緊對身邊人說道:「聽說,夔王爺在從漢州到成都府的路上失蹤了!昨天早上王府的近身侍衛有幾個逃了回來,據說是在路上遇刺,如今夔王是下落不明啊!」

  聽者們頓時炸開了鍋:「什麼?誰這麼大膽,居然敢行刺夔王爺?」

  那漢子一見眾人追問,頓時得意不已:「我前日去使君府送柴,聽到灶間人在議論,說對方是徐州口音!你們說,徐州口音還能有誰?當然是龐勳了!」

  「龐勳早已死了,殘留的幾個餘黨也幾乎被全殲,難道還能成什麼氣候?」

  「呵呵,你豈不聞前幾月在京城,龐勳的冤魂重現,對琅琊王家的姑娘下手?聽說那姑娘莫名其妙從大明宮內消失,又莫名其妙橫屍在大明宮內,詭異之極啊!」旁邊另有閒人,唾沫橫飛,結合自己聽來的零星消息,開始縱情想像,「你們知道那個被龐勳鬼魂所殺的姑娘是誰?就是夔王的王妃了!」

  眾人紛紛表示不信:「那案件不是早已水落石出了?聽說是夔王府的一個宦官楊公公破解的,是那個准王妃身邊的侍女作案,關龐勳鬼魂什麼事了?」

  對方一聽自己的話被質疑,頓時脖子都粗了:「大明宮內鬧鬼,而且是叛亂的龐勳鬼魂,這事怎麼可以傳出去?那兩個侍女肯定是替罪羊!」

  黃梓瑕和李舒白相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複雜神情,不知是否該贊他洞悉真相。

  又有人問:「如此說來,這回夔王遇刺,也是龐勳鬼魂作祟?」

  「廢話嘛!夔王英明神武,天下無人能及,普通的刺客怎麼可能動他分毫?」那人一見自己的說法有人附和,那眉飛色舞的勁兒簡直就跟自己身臨其境似的,「當然是龐勳惡鬼作亂,夔王一時失察,所以才會被龐勳餘孽得手!」

  「如今整個成都府還有周邊州府的人都在搜尋當時出事的山林,節度使大人也派出了數千人,據說要將山林細細地梳篦一遍,只要夔王還有一線生機,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

  眾人說著,又有人搖頭歎息:「夔王在咱蜀郡地界出事,不說新來的周使君,我看整個蜀郡都脫不了關係。」

  「別說蜀郡了。如今朝中大勢,全憑夔王支撐著,不然朝廷又要為宦官所掌。如今夔王出事,唯一得利的人,估計也就是……」

  那人說到這裡縮了縮頭,顧左右而言他:「天快黑了,看來是要連夜搜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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