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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他神情平靜,雙手十指交叉,將下巴擱在指上,目光深暗地逼視她:「除此之外,必定還有什麼,讓他認定你是兇手。」

  黃梓瑕輕輕咬住下唇,良久,終於用顫抖的聲音,說:「書信……我給他寫過一封書信。」

  「怎麼寫的?」

  時隔已久,但黃梓瑕依然清清楚楚記得上面的內容。她緩緩地,念出那上面最緊要的幾個字——

  「前日赴龍州所查案件已真相大白,二人實屬殉情,所謂兇手只是殉情未死,苟活於世。唏噓之際,心口如沸,思及你我若到此種境地,我是否亦能捨棄家人,踏上不歸之路?」

  聽著她一字字吐出當初寫給別人的情信,李舒白握著那個琉璃盞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他強自壓抑心中的波動的暗潮,緩緩問:「什麼時候寫的?」

  「就在……我家人血案的前兩天。」

  「便是在你家人出事之後,禹宣出示官府的那封信?」

  「是……」

  「罪證確鑿,不是麼?」他的唇角涼涼浮起一絲冷笑,目光比刀鋒還要銳利,「你自己親手寫下的書信,就是你最大的罪證。」

  黃梓瑕咬緊牙關,沒有說話。

  自己親手做下的事情,無力回天,她不想辯解,亦無法辯解。

  暗夜深更,樹影重重。月亮已經被雲層遮掩,除了覆照在他們身上的燈光外,觸目所及唯有一片黑暗。

  李舒白手撫著琉璃盞,沉吟許久,才望著她緩緩開口,說:「你與禹宣之間的恩怨,我不便過問。你自己,好自為之。」

  她抬頭望著面前的李舒白,他在燈光下泠然生輝,光華流轉,所以顯得格外決絕冰冷。

  她默然行禮,準備退下。

  「對了,有件事要告訴你。」李舒白又說,「相比同昌公主和禹宣,還有一個人,你得放在心上——太極宮中,今日有人傳信給你,要你立即前往覲見。」

  黃梓瑕愕然,問:「現在?」

  「今日天色已晚,明天吧。」李舒白說,「既然她有事找你,你近期大約也離不開京城了,而且她將要托你的事情,必定與郭淑妃及同昌公主有關,所以我想你留在京城接觸此案,或許也有必要。」

  「是。」

  他用一雙沉靜而深邃的眼凝視著她,說:「最近郭淑妃動作頻頻,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王皇后召見你,想必也是為了此事。」

  黃梓瑕默然點頭,聽得他又說:「望你有自知之明。若不能完成,可不必逞強,到時我自會出面。」

  她依然點頭,卻倔強地說:「我會做好的。」

  他唇角微微一揚,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說:「不自量力。」

  第二天一早,黃梓瑕才剛起身,發現同昌公主府上的人就已經等在房門口了。名叫鄧春敏的這位宦官一臉苦相,哀求道:「楊公公,您就快著點吧,昨天公主說了讓我來帶您過去的,您就當救救我吧!」

  黃梓瑕看看天色,詫異地問:「公主這麼早就過問此事了?」

  「公主還未起身,但萬一醒來便問此事呢?我就得趕緊帶您進去呀,您說是不是?」

  在鄧春敏的哀求眼神下,黃梓瑕不得不迅速洗漱,然後跟著他前往同昌公主府。

  同昌公主府果然是金為欄杆玉為牆的地方,雖不如皇宮宏偉壯麗,但那簷頭貼的金飾、花間避鳥的金鈴,竹簾上用金銀絲細緻編制的花紋,種種細微處的奢靡,都呈現出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效果。

  黃梓瑕靜立在同昌公主府的前院,等待著她的宣召。

  清晨露水未散,頭頂雀鳥啁啾。她正在看著,旁邊有個還帶著惺忪睡意的可憐聲音傳來:「楊公公,你也來啦?」

  黃梓瑕轉頭一看,正是大理寺少卿崔純湛。他垂頭喪氣地帶著四個大理寺的小吏,和她打了個招呼後,一臉悲苦地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楊公公,早膳用過了嗎?」

  「還沒有。」黃梓瑕瞄著他臉上五根手指印,淡定地說。

  「我也是啊。」他覺察到了她的目光,只好悲哀地捂著自己的臉頰,說,「早上起太早,驚動了我家母老虎,結果……」

  黃梓瑕想起他朝中第一懼內的名號,只能笑而不語。

  崔純湛自覺尷尬,又說:「她也是心疼我早早起床忙於公務,想要多與我廝守,只是不會表達,楊公公你說是不是?」

  「正是。」黃梓瑕正色說道。

  見她肯定自己的妻子,崔純湛開心了,一回頭看見一個侍女嫋嫋婷婷地提著食盒進來了,頓時更開心了:「太好了,咱還能先吃上早飯。」

  那侍女抿嘴一笑,打開食盒將裡面的麵點和粥端出。崔純湛招呼大家一起坐下用膳。

  鄧春敏趕緊上來給每個人舀了一小碗粥。崔純湛看著那個長相清秀的侍女,問:「你是公主身邊人?」

  「奴婢垂珠,自小跟著公主,後來又陪嫁出宮。」她笑起來眉眼彎彎,加上臉頰粉嫩,雖然五官不是頂漂亮,但那股溫柔模樣卻讓人見之難忘,「公主說崔少卿楊公公等可能不熟悉府內情況,所有需要,可問我便是。」

  「這可真是太好了!我正愁著公主府千門萬戶,不知如何下手呢。」崔純湛說著,又看向鄧春敏。

  鄧春敏趕緊說:「奴婢鄧春敏,與垂珠和魏喜敏一樣,都是自小跟著公主在宮裡長大的,一年前隨公主出宮。」

  「你們府上有幾個人?」崔純湛問。

  鄧春敏頓時犯難了,垂珠卻如數家珍道:「回崔少卿,公主府如今共有正副管家及大小賬房四十二人,宦官七十八人,侍婢一百二十八人,廚工門房雜役二百四十七人。」

  「隨公主出宮的有幾人?」

  「當時有宦官七十八人,侍婢三十六人。其餘人等大都是聖上諭旨修建公主府時陸續自民間買來的,還有十餘人是幾個養馬、倉管及花匠等,一年來陸續投靠的。」

  黃梓瑕見垂珠說話做事清清楚楚,便問:「魏喜敏平日,是否曾與什麼人結下冤仇?」

  垂珠略一思索,說:「魏喜敏與我同在公主近旁做事,他一直盡心服侍公主,戰戰兢兢,忠心不二。」

  鄧春敏卻在旁邊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黃梓瑕便問他:「鄧公公,您與魏喜敏同為內侍,日常可有發現?」

  魏喜敏趕緊說:「其實,其實就在前日,我發現他與……內廚的菖蒲似乎起了一場爭執。」

  「哦?」崔純湛趕緊放下筷子,問,「他怎麼會與一個廚娘起爭執的?」

  鄧春敏手足無措,說:「我……我不知道。」

  「菖蒲倒不是廚娘,而是主管府內大小廚房、四季膳食的,公主常誇她做事穩重。」垂珠見狀,便代他說道,「她是駙馬家養的奴婢,公主下嫁時駙馬帶過來的。她今年該有三十來歲了,尚未婚配。至於爭執的內容,我們就不知道了。」

  「爭執?我和魏喜敏的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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