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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四弟能體諒,那是最好了。」皇帝無奈看了同昌公主一眼。

  同昌公主朝著李舒白行了一禮,聲音僵硬地說:「多謝四皇叔。」

  郭淑妃也自松了一口氣,與皇帝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但黃梓瑕站在旁邊看著,總覺得她眉目間似有隱憂。

  同昌公主向黃梓瑕看過來,問:「不知楊公公準備從哪裡開始查起?」

  黃梓瑕略一沉吟,說:「從那匹馬下手吧。」

  駙馬被公主府侍從扶走,而同昌公主跟著淑妃的鑾駕,緩緩向著公主府行去。

  同昌公主靠在車內榻上,蜷縮著身子,一動不動地盯著顛簸中跳動的車簾。雖然是厚重的錦簾,但外面熾熱的陽光還是隱隱透了進來,隨著簾幕的跳動,光線也微微波動,投在她們兩人身上,一種動盪不安的氣氛在她們之間流動出來。

  郭淑妃皺眉看著她許久,終於開口說:「你不該讓那個楊崇古幫你調查的。」

  同昌公主目光依然定在隔簾而來的陽光上,怔怔許久,才說:「我覺得,肯定是豆蔻在作怪。」

  「就算是她,難道那個楊崇古還能降服冤魂不成?」郭淑妃壓低聲音,咬牙悶聲說道,「活著的時候本宮尚且不怕,死了難道就怕她不成了?」

  「就算豆蔻死了,誰知道她以前的親朋好友會不會有人知曉此事?何況,母妃別忘了我們身邊就有個人,對豆蔻牽腸掛肚。」同昌公主咬住下唇,緩緩地說,「我們身邊這些人,哪個心懷鬼胎,母妃可看得出來麼?」

  郭淑妃低歎一聲,皺眉看她,說:「太極宮中那個人,依然還想著重回大明宮,不肯死心呢。母妃如今正在要緊時刻,現在這個關頭,我們絕不能出一點紕漏。你讓那個楊崇古近身調查,豈不是引狼入室麼?」

  同昌公主一時語塞,許久才悻悻說道:「那個豆蔻,生前是個混帳,死後終究也是個禍害!」

  「不過,那個楊崇古介入此事,也未必就不好。」郭淑妃輕揮手中紈扇,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說,「他畢竟是夔王的身邊人,若能以他為橋樑,爭取到夔王的支持,你的母妃變為母后,也是指日可待——畢竟朝中,如今能與那個人抗衡的,也只有夔王一個人了。」

  「可萬一我們所做的,被父皇發現了呢?」

  「你怕什麼,你父皇如此疼愛你,難道他還能對你怎麼樣?」郭淑妃輕輕做到女兒身邊,伸手攬住她,「靈徽,母親如今只得你一個,你若不站在母親的身邊,母親這輩子……可怎麼辦呢?」

  同昌默然張口,聲音卻消失在喉口,許久,她才低下頭,勉強說:「無論如何,我與母親同進退。」

  黃梓瑕蹲著,李舒白站著,兩人在那匹摔倒的黑馬旁邊,查看馬匹的四蹄。

  可憐一匹高大黑馬,已經撅折了右前蹄,正趴在地上哀哀喘息。

  黃梓瑕仔細研究著馬的右前蹄,說:「馬掌松脫了。」

  這個馬掌為鐵質半月形,上面有鏽跡,下面接觸地面的地方略有磨損,但總體還算較新,卻偏偏少了兩根釘子。

  掉落的兩根釘子位於左右兩邊,十分湊巧,都是最後一根。馬掌上沒有了這兩根釘子,就類似於人穿著不系帶的木屐,一提起腳時,鞋跟就松脫了,自然會在急速奔跑的時候絆倒。

  黃梓瑕將馬蹄按住,仔細看著馬掌中間用來釘釘子的凹處,皺眉說:「有痕跡。」

  李舒白半蹲下來看了看。看見馬掌上釘釘子的凹處,有極其細微的一道淺色痕跡,細如針芒,隱藏在鐵銹中間。

  李舒白微微皺眉,說:「很明顯,不久之前,有人將馬掌的釘子撬出了,當時用的工具,或者鐵釘被起出時,在馬掌的鐵銹上劃過,留下了這樣一道痕跡。」

  「現在的第一個問題是,那個動手腳的人,是有針對性的,還是無差別下手。」黃梓瑕抬手將頭上簪子一按,取下中間那根玉簪,在地上畫了兩條線:「如果是針對某人的,那麼,究竟是針對駙馬的,還是針對他人而駙馬不巧做了替罪羊?如果是無差別的,只是想讓場上無論誰受傷,那麼目的何在,有何人能受益?」

  李舒白點頭,沉吟不語。

  黃梓瑕又在地上畫了兩條線,說:「第二個問題是,馬掌釘子被撬,短時間內便會出問題。但這匹馬卻是在上場許久之後才出事的。這裡面有兩種可能,一是犯人用了什麼手法,可以讓這匹馬在上場很久後才會出事,二是兇手下手的時間,是出事之前,駙馬下馬到場外,同昌公主責備駙馬的那一刻。」

  李舒白抬起手,指了指第一條線:「如果是擊鞠前下的手,我們需要解決的,就是兇手如何讓駙馬選中做過手腳的那匹馬。」

  他的指尖又落在第二條線上:「如果是中途休息時下手,那麼我們要考慮的就是,當時誰接近了那匹馬。」

  黃梓瑕回憶當時情景,微微皺眉:「同昌公主召喚駙馬之後,場上人陸續都下馬休息了。如果當時誰還在別人的馬旁邊逗留,肯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沒人有特別舉動。」李舒白肯定地說。他目光那麼敏銳,一眼掃過絕不可能忘記。

  「而且我記得,當時養馬的差役本來要給馬匹們休整一下的,可所有的馬都被滌惡欺負得縮在一旁,他們也就沒有進去了。」黃梓瑕點頭道。

  「因此,這樣看來第一條應該是比較大的可能。」李舒白說。

  黃梓瑕肯定地說:「如此一來,本案最需要解決的,就是兇手如何在十幾匹馬中,讓駙馬不偏不倚剛好挑中被動過手腳的那一匹。」

  「而且還要在周子秦搗亂,把韋保衡挑的第一匹馬牽走的情況下。」

  她沉吟道:「有沒有另一個可能,或許兇手一開始考慮的就是排除掉最好的那匹馬?王爺來得較遲,所以不知道,在開場之前,駙馬本選的是張行英那匹栗色馬,可周子秦拉去給張行英了,他才臨時換了這匹。這樣看來,是一再湊巧,才讓他騎上了這匹馬。」

  「駙馬如今是同平章事,而且又屬於外來是客,于情于理都應是第一個挑馬。而兇手沒有對最好的那匹栗色馬下手,針對的目標便不應該是駙馬了。難道他們早就計算好張行英沒有馬,周子秦會向京城防衛司借一匹?」

  黃梓瑕想了一下,搖頭說:「這匹馬當時是駙馬隨手挑的,而且這匹黑馬,在一眾馬中並不出挑,沒人會認為它能列第二。」

  推論至此,已經進入死胡同,沒有了出路。

  黃梓瑕便讓管馬人將馬掌取過,她拿著,與李舒白一起離開了擊鞠場。

  五 濃墨淡影

  擊鞠場旁邊的休息處,眾人脫下外面的球衣,準備休整好之後回去。

  昭王早有準備,早就命人把自己帶來的東西擺上。幾個人面前的桌上放了一盆冰屑,冷氣嫋嫋上升,如煙如霧。

  幾個水晶杯往桌上一擺,準備倒酒。可惜幾個侍衛宦官們抬酒桶,手臂不穩,好幾次濺在外面。

  「我來吧。」張行英說著,接過酒桶,單手就提了起來。他身材偉岸,臂力極強,百多斤重的酒桶抱在懷中,說倒就倒,說停就停,輕鬆自如。

  昭王開心地把水晶杯放在冰上鎮著,一邊問張行英:「你叫什麼來著,張行英?身手不錯啊,這樣吧,京城防衛司若不要你,我要你!你就跟著我左右,每天給我倒酒都行啊!」

  張行英個性靦腆,也不會說話,只顧尷尬地笑。

  鄂王先給李舒白端了一杯鎮好的葡萄酒:「四哥,這是九弟從西域吐火羅弄來的葡萄酒,號稱三蒸三曬。顏色是不錯,你品嘗下。」

  「相當不錯。」李舒白只給了簡單四個字,卻已經足以讓昭王得意了,對著鄂王笑道:「七哥,你只喜歡喝茶,哪懂得酒的好處。特別是一場球打下來,再喝上幾杯冰鎮美酒,人生至此,就差一個古樓子了,最好是剛出爐還冒熱氣的那種。」

  古樓子是時下流行的一種羊肉大餅,大受京中人歡迎。旁邊翻來覆去研究馬掌的周子秦聽到,立即抬頭說:「我也喜歡吃,不如去我家,讓廚娘做一個吧。」

  昭王搖頭:「現在叫人做,這要等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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