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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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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怔呆坐在桌上,許久,才木然轉頭看窗外。 暴雨洗去了一切塵埃,過了一夜,又是炎炎夏日。 與她和禹宣第一次見面時,一模一樣的天氣。 天剛剛破曉,長安城中已經是一派繁華熱鬧的景象。 長安人流繁盛,百業千行,叢樓結綺,群院綴錦,就算宵禁也無法遏制日日夜夜的熱鬧喧嘩。 而在這最熱鬧的地方之中最最熱鬧的頂點,又莫過於長安西市最中心的綴錦樓。 今日綴錦樓中,又有個說書的老者,在滿堂喧鬧之中講述各種千奇百怪的坊間軼聞,天下傳奇。 「話說大中三年七月三日,原本赤日炎炎萬里無雲,但到得午後,今上當時所居的十六宅中,忽騰起祥雲萬朵,彩霞千里——各位,你們可知這種種異狀,究竟為何?」 說書人舌綻蓮花,又在講述荒誕不經之事。 黃梓瑕坐在二樓欄杆邊,左手捏著勺子,右手捏著竹箸,往下看著那個說書人,目光卻是飄忽的,並沒有落到實處。 她對面的周子秦抬起筷子在她手背上輕敲了兩下。 黃梓瑕回過神,目光移到周子秦的臉上:「幹嘛?」 周子秦不滿地瞪著她:「你才幹嘛呢,說請我吃飯,卻光顧著自己發呆。」 此時綴錦樓中氣氛已經十分熱鬧,聽者最喜歡聽各種荒誕事,有人大聲喊道:「大中三年,豈不就是同昌公主出生那一年麼?」 「正是!」說書人一見有人搭話,立即接道,「話說這位同昌公主,自那日漫天祥雲中出生以來,始終不言不語,直至三歲那年,忽然開口說道,『能活』。時為鄆王的今上尚在驚訝之中,迎接鄆王為帝的儀仗已經到了門口。因先皇久不立太子而一直忐忑的皇上才知,這下真是能活了!自此,今上對同昌公主,真是愛逾珍寶,視若掌珠啊!」 黃梓瑕對於這種荒誕不經的事情,自然興趣缺缺。她將目光收回,卻看見不遠處倚靠在欄杆上聽說書的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笑著轉頭對身邊人笑道:「阿韋,在說你那位公主夫人呢。」 那人是個長相俊美的青年人,二十出頭模樣,端正的眉眼中隱隱有一股不應屬於年輕人的倦怠。他扶額皺眉,一臉無奈地笑道:「好了,我該走了,眼看都快午時了。」 他回身到席上取了一盞醒酒湯灌下,又舉起自己的衣袖,聞了聞上面的味道,然後趕緊作別席上人,才匆匆下樓去了。 身後那夥年青人指著離去的人大笑:「你們看,你們看,娶了個公主老婆也不是好事,你看看韋駙馬每次出來聚會時,多喝兩杯都要提心吊膽的模樣,真是叫人同情啊!」 黃梓瑕指了指跑下樓去的那個青年,問周子秦:「你認識他嗎?」 周子秦看了一眼,說:「誰不認識呀,同昌公主的駙馬,韋保衡嘛。」 樓中那位說書人,還在興致勃勃地說道:「這位同昌公主,去年下嫁鹹通五年的進士韋保衡,當時陪嫁的那十裡妝奩,那稀世奇珍連珠帳、卻寒簾、瑟瑟幕、神絲被,簡直是傾盡國庫珍寶!公主在廣化裡的宅邸,更是以金銀為井欄,縷金為笊籬,水晶玳瑁八寶為床,五色玉為器什,金碧輝煌更勝當年漢武帝陳阿嬌的金屋啊!」 如今大唐正是爭競豪奢的世風,同昌公主的這一場婚禮,自然足以讓京城人津津樂道至今。綴錦樓中,眾人紛紛議論各種傳說中價值連城的陪嫁,一時熱鬧之極。 黃梓瑕也終於不能免俗,問:「這傳言是真是假啊?同昌公主的嫁妝真的掏空了國庫?」 「沒有掏空,不過據說也差不多了。」周子秦埋頭吃飯,一邊歎氣,「那個韋保衡,真是祖墳冒青煙啊!當年我們一起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他經常和我一起逃學掏鳥蛋摸泥鰍的!誰知後來居然考上了進士,又娶了公主,累經翰林學士、中書舍人,到現在,已經是兵部侍郎了!而我呢……」 他十分虛假地作出一個悲痛欲絕的表情。黃梓瑕壓根兒不想理他:「你這不馬上就要到蜀地,實現你的人生理想了嗎?」 「對啊,這就是我人生的意義!」周子秦眉飛色舞,揮舞著筷子說道,「哎哎,和你商討一下,以後我的頭銜就是『禦封捕快,欽賜仵作』,你覺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黃梓瑕簡直無語了。 「那要不……『奉旨剖屍』?」 黃梓瑕把自己的臉轉向一邊,決定再不和這個人說話了。 「反正,隨便什麼吧,總比這輩子唯唯諾諾,冠一個『某某駙馬』好,對不對?」 「你不喜歡,自然有一大堆人擠破了頭,操什麼心啊?」黃梓瑕鄙視了他一下。 下面說書人的聲音又傳過來:「諸位,說到同昌公主,大家可知昨日在薦福寺,發生了一起天雷劈死人的報應?」 下面的人都譁然,有人大聲問道:「昨日薦福寺那個被雷劈死的人,居然與同昌公主有關麼?」 「正是!大理寺的崔大人已經命人察明,這人正是公主府的宦官魏喜敏。此人是公主身邊的近侍之一,此次被雷劈死,同昌公主也是詫異莫名,不知自己身邊怎麼會出現這樣罪大惡極,以至於被天雷劈死的惡人。」 「這說書人的消息好靈通啊。」黃梓瑕自言自語。 周子秦洋洋得意地說:「當然啦,坊間說書人消息最靈通了,大街小巷多少嘴巴,都是他們的消息來源呢。不過我也不差,早和大理寺的人搞好關係了。我跟你說,這事我昨晚就挖到了內部消息!」 黃梓瑕現在雖然心事重重,但還是問:「什麼內幕?」 「這個魏喜敏啊,從小被指派給同昌公主,對同昌公主那叫一個忠心耿耿的,簡直是公主指哪打哪的一條忠犬。所以知道他被雷劈死了,同昌公主震怒了,昨天晚上親自去崔大人府上,說是詢問魏喜敏的死因,實際上是給崔大人施加壓力,讓他一定要儘早解決此案。」 「怎麼解決?從昨天現場的種種情況來看,天降霹靂湊巧傷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就是啊,所以同昌公主還有一個要求,就是如今整個京城都在說她身邊的人罪大惡極,遭受天譴,所以她要求崔大人儘早給個說法,免得辱及公主府的名聲。」 「難怪崔大人昨天一聽說與同昌公主有關,臉上那種悲痛欲絕的樣子。」黃梓瑕微微皺眉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就算她是皇上最寵愛的同昌公主,又能管得了京城人民愛說什麼嗎?」 「你看,這不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嗎?」周子秦聳聳肩,「擺明瞭無從查起的案件,偏偏還有個公主一定要為她身邊的宦官洗清罪名,這事落誰手上都是個燙手山芋。」 黃梓瑕不置可否,轉移話題問:「上次說的,我朋友張行英那件事,現在有著落了嗎?」 「唔……別這麼煞風景嘛,吃完再說吧,不然顯得你請我吃飯就是為了托我辦事似的。」 「奇怪了,我身為末等宦官,一個月的俸祿只有二兩銀子,如果不是為了托你辦事,我硬生生拿出一兩銀來請你到綴錦樓吃飯幹嘛?」黃梓瑕皺眉道,「這事啊,要快,而且一定要飛快!因為我再過兩三天就要跟王爺去蜀地了。」 到時候她要投入家人的冤案之中,哪還有時間去管張行英? 周子秦豪爽地拍胸脯:「好,這麼說吧,京城防衛司第三馬隊隊長徐叢雲,我鐵哥們,他讓我今天下午就帶著張行英去他那兒報到。我敢保證,只要張行英過去了,絕對沒問題!」 黃梓瑕松了一口氣:「好,如果這事成了,以後我們在蜀地碰面時,我再請你吃飯。」 「如果不成呢?」 「把今天的這一頓也吐出來還給我!」 京城名醫館端瑞堂,連曬藥的地方都不同凡響。偌大一片空地上,密密麻麻一個竹匾接著一個竹匾,跟魚鱗似的。匾內曬滿了各種切好的藥材。 在滿地曬開的竹匾中,張行英正站在中間,端著一個足有七尺直徑的竹匾翻抖著,讓藥材被日光曬得更均勻一點。他身材高,臂力強,竹匾高高掄起又落下,上面的藥香頓時散逸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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