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簪中錄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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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到了。」她默默地說。 「所以那時候我聽說了黃敏的女兒擅長破案,又是周子秦崇拜的人時,心裡浮起的第一個場景,就是一個女子蹲在屍體旁邊吃松子花生糖的情景。」 黃梓瑕不覺眉毛跳了一下:「現在呢?」 「我很欣慰,你只不過是喜歡亂塗亂畫,而且居然還懂得在地上畫過的金簪要洗淨。」 黃梓瑕鬱悶地說:「別把我和周子秦混為一談。」 李舒白淡淡說:「可他追隨的目標似乎就是你。」 「那只是他對沒見過的東西的幻想而已,就像人總覺得遠方的風景更好看,總覺得小時候做過的夢最美好——其實他若知道我就是黃梓瑕,一定會又彆扭又難以接受,說不定最後多年的夢想都會崩潰。」 李舒白聽著她的話,唇角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微微呈現。他點頭說:「或許。所以你還是在他面前做那個小宦官比較好。」 「是啊……最好還是不要讓他的嚮往破滅。」黃梓瑕點頭,感覺到一縷刺眼的光芒閃耀在自己的眼前,她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發現是夕陽的餘暉斜照在自己的眼睛上。 他們商談良久,已經日近黃昏了。她告退走出語冰閣,踏上回自己房間的路。 曲廊宛轉,高堂華屋。她垂下袖子,手中無意識地攥著那塊大唐夔王的令信,抬頭看此時的夕陽的餘暉,心中驀然升起一絲感傷。 父母家人的死,已有半年,兇手卻依然杳不可尋,面前的案子,撲朔迷離,千頭萬緒,不知何日才能水落石出。 她第一次懷疑起自己來。她在心裡問自己,黃梓瑕,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這一生,你還有沒有機會脫下這件宦官的衣服,重新穿上女子的衣服,驕傲地告訴世上所有人——我姓黃,我是個女子,我就是黃梓瑕? 一夜輾轉,黃梓瑕推演著各種可能性,卻怎麼都沒有辦法解釋王若從哪裡消失,那具身份不明的女屍又是從哪裡出現的。 所以,第二天起床時,黃梓瑕踉踉蹌蹌步履蹣跚,外加頭痛欲裂腰酸背痛。她坐在桌前對著鏡子一照,發現自己簡直面無人色,蒼白得跟個鬼似的。 不過管它呢,反正自己現在是個小宦官,誰在乎一個小宦官是不是像個鬼樣。她自暴自棄地打水梳洗,到廚房去看了看,廚娘一看見就笑開了花,塞了十七八個春盤給她,說:「楊公公,恭喜你啊,據說王爺終於給你名分啦。」 「撲——」黃梓瑕口中正在嚼著的春盤頓時噴了出來,「什麼……名分?」 「就是今天一早府中在議論的,說你現在已經正式納入王府人員編制,成為在冊在檔的宦官了呀。」 「哦……」她默默地又拿了一個春盤塞在口中,含糊地說,「就那個末等宦官啊?」 「哎,什麼叫末等,這個叫初等,公公前途無量啊!」廚娘眉飛色舞地說,「前幾年隨州饑荒,好多人沒了活路,割了自己命根子求一個做宦官的路子都求不到呢!還有你看我,在廚房已經二十年了,可依然還是打雜的臨時工,沒法入王府家奴的卷宗呢。結果公公你才來了一兩個月,這都是在編在冊有名有姓的王府宦官了!」 黃梓瑕真無語了,原來做一個王府宦官也有這麼多人羡慕眼紅的,讓自己浪費這麼寶貴一個名額實在是太可惜了。 她正在一邊應付著廚娘,一邊吃早飯時,有人在外面喊:「楊崇古,楊崇古在哪裡?」 她趕緊喝了一口酥酪,應著:「我在這裡!」 「王爺命你趕緊去春餘堂,有人在那裡等著你呢。」 十三 雪色蘭黛 是誰會一大早來尋找她呢? 黃梓瑕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春餘堂一看,發現站在那裡的赫然是抱著琴的陳念娘。 「陳娘,你怎麼親自來找我了?」她驚訝地迎上去,接過她手中的琴,幫她放到琴幾上。 陳念娘笑道:「自然是你這個學琴的不專心,三天兩頭不來一次,我只好上門追你來了。」 「真是對不住啊,陳娘。」明知她在說笑,黃梓瑕還是趕緊道歉,「我近日事情忙碌,結果沉迷俗務之後,就忘了風雅之聲了。」 「我也有聽說,王家那位姑娘真是福薄,原本京中人人豔羨,誰知一轉眼死得這麼淒涼,聽說遺體慘不忍睹,真叫人痛惜啊。」陳念娘一邊調著琴弦,一邊歎息道。 黃梓瑕在心裡想,陳娘,你卻不知道,你的憶娘那狼藉屍身,與那具無名女屍一樣令人痛傷呢。 她望著陳念娘低垂的臉,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要將那塊馮憶娘體內取出的羊脂玉交給陳念娘,告訴她,憶娘已經死了,別在京中尋找等待了。然而她望著陳念娘那鬢邊在數日間冒出的白髮,卻怎麼也無法把那句話說出口。 陳念娘低眉信手,彈了半闕。仿佛隨著她的琴聲,室內室外都是泠然迴響,一派靜夜無聲之感。 黃梓瑕感歎說:「陳娘,你的琴真是天下無雙。」 「怎麼可能。」陳念娘將自己的一雙手虛按在琴弦上,抬頭緩緩道,「若說琴藝,我不過是初窺門徑,大約如錦奴那般吧。」 黃梓瑕隨口問:「陳娘最近有遇到錦奴麼?」 「沒有,這也是我今日來找公公的原因。」她略微擔憂地說道,「我昨日到光宅坊右教坊找錦奴,聽說她已有多日未曾出現在教坊了。」 「咦?」黃梓瑕頓時愕然,「找不到錦奴了?」錦奴那句話始終讓她難以釋懷的,她還一直想要借個機會去找她詢問呢。 「嗯。教坊司的人十分熱心,叫人開了她房間去找。誰想她幾件喜歡的衣物首飾一應都不見了,連她最喜歡的那把師傅送的琵琶也被帶走了。教坊的人只是跺腳氣惱,說大約又是看上了誰家浪蕩子,跟著就私奔了。據說自玄宗之後,教坊管理日見疏散,近年這樣的事情並非一兩樁了。」 「她也……失蹤了?」黃梓瑕不由得詫異,加上錦奴在內,這已經是莫名失蹤的第三個人了。 陳念娘急道:「是啊,我昨日等她不到,心裡有點憂慮,若說與人私奔,我覺得也似乎沒有這樣的跡象,她之前只與昭王打得火熱,我也勸過她幾次,怎奈她就是不聽……」 「陳娘你別急,你跟我詳細說說錦奴的事情,尤其是失蹤之前這幾日她的動向。」黃梓瑕趕緊搬了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陳念娘歎道:「我仔細問了教坊的人,說最後一次看見她是三天前晚上,都快宵禁的時刻了,她喝得微醺回來,據說是綴錦樓喝酒呢。」 黃梓瑕點頭:「那天我也在,當時是為王家姑娘在宮中出事,所以一群人借探討案情一起去吃飯。不知是誰把錦奴喊來的,她似乎也喜歡熱鬧,一晚上興致頗高,還幫我們打包櫻桃——不過她那雙保養得宜的手顯然是從來不沾陽春水的,連被櫻桃梗紮到了都還抱怨了一下。」 「這孩子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人倒是好的,就是時時說話不中聽。」陳念娘說。 黃梓瑕又問:「陳娘,你上次說寫信給蘭黛,現在有回音了嗎?」 「急什麼,就算蘭黛接到信就讓雪色上京,這也才幾天啊,怎麼可能就到了?」 黃梓瑕聽著她的歎息,靜靜地插上一句:「雪色應該是叫蘭黛為姑姑吧?」 「是啊,蘭黛與梅挽致是姐妹,自然是雪色的姑姑。」陳念娘點頭道,「蘭黛在六人中排行第三,揚州軟舞第一,綠腰、回波、春鶯囀,據說天下無雙。」 黃梓瑕又問:「不知道陳娘還記得不,當年雪色是一個人到揚州的嗎?應該還有個少女和她一起吧?」 陳念娘「啊」了一聲,說:「這麼一說的話,我倒是想起來了,當時雪色是和小施一起結伴來的。據說小施父母都死于兵亂,在徐州與雪色結為姐妹,約好生死相依,於是一起過來了。」 黃梓瑕默默點頭,驗證了自己的想法之後,卻不知道這個想法具體對於此案有什麼幫助,只隱隱覺得,定然是自己所未曾窺視到的那一根重要脈絡。 一個案件,就如一株大樹,被人們所看到的泥土之上的部分,永遠只是一小部分,在那下面,有著巨大的盤根錯節,只是如果不挖出來,永遠都不會知道埋藏在下面的真實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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