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珍珠傳奇 | 上頁 下頁 |
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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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來時,她仍倚在李豫懷中,驚覺嘴中餘存藥水苦辛之味,下意識手撫腹部愴惶坐起。李豫半眯著眼休憩的,也坐起,手輕撫過她的額角,欣然笑道:「已退熱,你好了。」沈珍珠驚惶問道:「你,給我服藥了?」 李豫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那是當然,不然怎能病癒?」沈珍珠急得快要哭出來:「你怎能,你怎能……」李豫這才摟過她的肩,笑道:「放心,我遵著醫囑,孩子絕無損傷。」 沈珍珠將信將疑:「我怎會這樣快就恢復過來?」 李豫笑著擁她入懷,說道:「我也不知道。大概老天見你我重歸於好,特加垂憐一二,待回長安後,我得特設神壇,叩謝天公作美。」 沈珍珠微笑,心知全因此番未違拗本心,更有李豫全力支撐,方能恢復如此之快。她想:她的心終究是孱弱的,雖勉力以堅硬外殼包裹,終究還是孱弱的。于默延啜也好,于李豫也罷,她終歸是貪戀著依靠與溫存。她只是世上普通女人中,極普通的一個。 然而終歸與從前不同了,一路行來,她與他固然兩相依偎,卻明明白白生分許多。 到底是有了隔膜,心與心的距離,有時極近,有時無窮遠。 惟嚴明以為兩人已全然冰釋前嫌,喜形於色,整日裡鞍前馬後侍奉,有一日乘隙私底下對沈珍珠道:「娘娘終能體諒殿下了——當年娘娘被困鄴城,殿下心下焦急,夜夜無法入眠,在眾人面前卻要作無事模樣,惟某知曉而已;某私自傳書信給風生衣,要他前來相救,殿下豈能不知?他是話語中有意提醒我,和放任風生衣而已。要知當時情形,若風生衣不能救娘娘,這世上便再無旁人了。娘娘回吳興後,殿下曾僅攜風生衣一人遠赴吳興,回宮後不知為甚,竟然大病一場。」 這其中情由,沈珍珠早已猜出一二,此際聽來心頭仍隱隱作痛。 第八十二章 雷霆卻避鋒芒疾 一個多月後,沈珍珠孕期滿百日,晨昏嘔吐終於慢慢停了,精神稍見飽滿。此時離大唐疆域愈來愈近,雖然行路慢,但李豫早遣了親信衛率快馬驅前送信與風生衣,暗囑前來接應。沈珍珠尋得個四下無人的機會,將默延啜留下的那張紙條遞與程元振。程元振先是驚詫,隨即朝她長揖至地,再無多話。 九月下旬,艱難的攀越過賀蘭山,金城郡已然在望。草木山嶺依舊,眾人心境已是大然不同,均情不自禁暗自慶倖,這一趟回紇之行險死還生,終於可以回歸故土,愈加歸心如梭。 宿營後洗卻多日來的疲憊,在平明曉色中,踏上通往金城郡的大道。 李豫極目遙望,金城郡巍峨城牆黑黝黝的隱沒在群山與林木之間,渾成一色。他心中歡喜,輕輕將韁繩一提,坐騎似通人意,昂首蕭蕭嘶鳴,此音未落,聽得前方亦有馬長嘶,清越入雲,恰如呼應。隨著馬嘶之聲,蹄聲得得,赫然有人風塵撲撲迎將上來,青衣長劍,風采灑脫,正是風生衣。 嚴明最是歡喜,一馬當先迎上去,喚道:「老弟,你總算來了!」 風生衣一笑,縱身下馬,拍嚴明的肩:「嚴兄辛苦。」隨即上前拜見李豫,道:「某已在此處等候一晚,殿下無恙吧。」李豫笑著點頭,下馬扶他起來,說道:「沈妃也在後面馬車上,你去見見她吧。」 風生衣已知悉此事,遂上前拜見。沈珍珠掀開馬車帷簾,朝風生衣微笑示意。風生衣眼角微揚,極快的掃過沈珍珠一眼,垂首道:「娘娘一切安好?」沈珍珠苦笑,道:「將軍想來沒有料到,我會再回來吧。」風生衣低聲道:「殿下從未放棄過娘娘,娘娘怎能放棄殿下?」只說得這一句,不便再多說,揖禮退下。 驅馬趕路途中,風生衣向李豫稟道:「皇上病情加重,皇后近月以來多次召見或密會越王,恐有密謀。」李豫早有預料,張皇後一心奪嫡,然諸子年幼,就算肅宗有心,但太上皇和群臣決不會同意廢立;而皇帝身體愈來愈糟糕,若李豫順利即位,新舊帳一起清算,張皇後豈有活命之理,惟今之計,只能聯絡李豫之下最年長的越王李係,以求生機。李豫目光閃動,嘴角牽出一抹不易覺察的冷笑,「陛下總還能支撐數月吧,孤不信——她雖然敢數次謀殺孤,莫非還真敢弑君篡位!」 風生衣道:「萬幸殿下已脫險境——」 李豫微微一笑:「真的已脫險境了麼?一日未抵長安,便有未蔔難測之事,你來接應孤,還有無其他人知道。」 風生衣搖頭肯定的答道:「絕沒有,某一得到消息,稍對刑部公務作了部署,便悄悄的獨自趕來了。」 李豫點頭,「這樣最好,只是孤遠眺這金城郡,總有一種不祥預兆,須得處處小心。」風生衣昨日經過金城郡時已多加留意,未發現有什麼不妥,加上現任金城郡守原是郭子儀部下,也曾跟隨李豫東征西討,並非趨附張皇後一派的,然而李豫既然這樣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他喏喏稱是。 因行速較慢,至天色盡黑,一行人馬方到達金城郡城樓下。已過酉時,依例金城郡城門已關。戌樓上士卒來回巡行,旁側房室內燈火閃爍,人影綽綽,傳來男女時高時低的調笑,更有濃郁的酒氣酒香隨風四下裡飄散。 李豫暗自皺眉,嚴明道:「居然在城樓上與脂粉調笑取樂,真是大膽!」 城樓上士卒高聲喝道:「下面是甚麼人!」 李豫身份自然不能洩露,程元振躍馬上前,道:「某內飛龍正使程元振,有急事回京面聖,速傳守門官,開啟城門!」來頭甚大,士卒連忙敲叩房門稟報。卻聽室內男子醉醺醺的暴喝道:「什麼內飛龍、外飛龍?律例在此,酉時既過,城門不能開啟。叫他明日再來!」程元振大怒,喝道:「小小門將,不守規制,口出狂言,還不出來受死!」 李豫與風生衣對視一眼,齊聲按低聲音:「小心——」金城郡乃邊礙重鎮,最蠢笨的守將也知不能在城樓上胡鬧,更不至於膽敢對內飛龍使無禮,風生衣何等敏銳,早已感覺到這城樓隱有森冷之氣、殺機四伏,暗地抬手示意,載著沈珍珠與秀瑩的兩輛馬車緩緩後退。 卻聽一聲梆子響,城樓房室乍暗突明,密密匝匝的人頭在城樓上攢動,總有數百人之眾。 「放!」隨著一聲號令,千弩併發,箭矢如暴風急雨傾瀉下來。風生衣拔劍疾呼「快退!」但見漫天白芒飛舞,嗖嗖之聲不絕於耳,轉瞬斬落無數箭頭,李豫、程元振、嚴明及眾侍從均且退且舞動兵器斬落流矢,躲避不及中,多人中箭落馬,李豫回顧沈珍珠的馬車——後退甚遠,箭矢射程無法及達,正稍自安心,左肩一涼,一支箭擦著皮肉劃過。 風生衣喊著「殿下快退」,長嘯數聲,奮起精神,正連連揮劍擋箭中,聽得城樓上忽的傳來女子清叱:「風生衣,你輸了!」那聲音熟悉至極,情不自禁朝上望去——何靈依傲然端立城頭,蕭蕭長風中,薄紗綠裙如羽翼,飄然拂動,最令他驚駭的是:何靈依手執巨弓,箭頭正堪堪對準後畔的李豫! 何靈依朝風生衣倨傲一笑,弦如滿月,箭如流星趕月,疾射而出。 風生衣不假思索,縱身撲向李豫。 何靈依色變,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行動的,再複取箭上弦、拉弓放箭,這一箭竟似傾盡全付心神,快捷無倫,勁勢無倫,直追第一支箭—— 便在此同時,風生衣與李豫在地上連連翻滾,避過疾雨般射來的箭矢,風生衣倉促間隨手拾起一支墜落箭羽,舉輕若重,力透千鈞,截空如電,回射城頭—— 「哧」,弦聲未盡,何靈依射出的第二箭已生生將前一箭擊落,兩支箭同時墮地。 何靈依胸口一蕩,緩緩低頭,胸前綻開點點血花,綠裙豔血,便在這幽暗夜裡,也格外妖豔炫目。 風生衣驚駭莫名,對眼前之事無法置信。 何靈依宛若一片綠雲,悠悠蕩蕩由城頭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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