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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李輔國進來倒是恭恭敬敬的行個禮,唱喏道:「淑妃娘娘念叨著,雖說旁的殿宇也得細查,但王妃乃是禦封一品夫人,廣平王殿下遠在洛陽,疏于照應,若有刺客藏匿在淑景殿傷了王妃,叫娘娘如何向殿下交代?囑奴婢來,正是說王妃內室等閒男子豈可隨意進出——實是太過醃臢。奴婢閹人一個,少有許多避諱呢!」

  沈珍珠心道,這世間最醃臢的男子,怕是莫過於你了。道:「娘娘厚愛,倒真叫我汗顏、無處置身。公公與程大人日夜操勞,宮中守衛這般嚴密,豈會真有刺客?」撲哧笑一聲,又道:「若真有刺客,又怎能怨到娘娘頭上,真是要折殺我了。」

  李輔國乾咳著,「王妃謬贊老奴,依奴婢所見,還是保得萬無一失的好。請王妃小移蓮步,體諒淑妃娘娘一番苦心——」

  沈珍珠暗自冷笑,說了這般多,不過為那錦盒罷。於是特意將臉板直,振袂,語有慍意,「公公這樣說,是要怪我了——」

  李輔國賠笑,「不敢,不敢,奴婢不敢,王妃要體諒奴婢們辦事的難處,咱們也就給王妃磕頭了。」說著,捋起長袍下擺,作勢就要拜下。以李輔國現時的權勢,他忖著沈珍珠必礙情面,不敢生生受他磕叩,只待沈珍珠出言阻攔,便可收場。哪想沈珍珠倒似突然發愣般,未有阻攔,他這一拜僵在那裡,只得索性叩下去,膝蓋已著了地,卻聽沈珍珠驚道「公公這是作甚,快請起」,使個眼色,嚴明忙上前去攙李輔國,李輔國氣惱已極,不敢發作。

  沈珍珠長歎一聲,道:「公公之言,不無道理。也罷,公公只管進去查看罷,我乃女流,素來膽小體弱,若真有什麼人藏匿其中,怕是躲閃不及。本妃且在外邊等著公公罷!」

  李輔國聞言喜之不勝,連連道:「多謝王妃成全,奴婢這就去了!」說著,朝身後幾名心腹內侍招手,便往殿后內室走。

  再回至殿中時,已是掩不住的眉飛色舞,手中正托著那只錦盒。覷著沈珍珠,洋洋有得,手裡掂量著錦盒重量,道:「王妃,這是何物?」

  沈珍珠愀然變色,叱道:「公公竟敢翻動本妃私件!靈依,還不向公公討還?」

  李輔國呵呵笑起來,「私件?王妃恕奴婢冒犯,此物萬萬不能歸還王妃了!」

  沈珍珠大怒,「李總管,你這是何意?!」

  李輔國又是哼哼一笑,「奴婢只疑這錦盒中,有大逆不道之物,王妃如此急切,敢不敢當眾拆開來看?」他這一說,在場眾人都面露異色,連程元振亦是盯住這精緻錦盒,眸中滿是疑惑。

  沈珍珠冷哼,「本妃已說過,錦盒並盒中之物,乃是本妃私件,豈容隨意在眾人面前展示。」

  「奴婢偏要冒這大不韙,瞧瞧這錦盒中王妃到底藏的什麼寶貝!」李輔國只咬住不放。

  「你敢!」沈珍珠霍然站起,厲聲制止。

  程元振也在旁暗地小聲勸說:「李公公,既是王妃私件,還是不看的好,何必觸怒王妃呢。殿下,這兩天也快要回來了。」

  李輔國卻愈加要當眾揭開這錦盒之迷,一把搡開程元振,道:「待我打開錦盒,你們方知是何人大明妄為!」說著,便伸手去揭錦盒盒蓋。

  「住手!——」

  驀地裡一聲斷喝。斬釘截鐵,威嚴凜凜,不容抗拒。

  李輔國不自覺回頭望去,臉上顏色頓時變了。

  沈珍珠心頭一跳,狂喜襲來時,倒不敢信自己耳朵,只是胸懷瞬的穩重踏實,慢慢的抬眸,向來者望去。

  冬日天色陰沉,大明宮、太極宮,上百座殿宇,都隱在陰霾裡。

  惟他如一輪驕陽,著高冠、按長劍、入殿宇,掀過巨浪狂風,四壁生輝,光彩奕奕,炫目不可逼視。

  他黑瘦若許,卻使面部棱角更加分明,腮下青青胡茬,增添剛毅不羈。雙眸凝聚精銳之氣,眸動處燦若星辰,神態自若的往李輔國身上一掃,如施了定身法,李輔國便佇立不敢動。

  他身後數名重甲兵衛,挺拔威武如山,兵甲的鐵灰之氣,迎面撲來。

  沈珍珠緩緩走向他,目中盈盈有物,柔聲道:「你回來了……」

  他看著她,有一刻間,神情如此專注,握住她的手。

  他是剛剛趕到的,想是一路策馬奔波,匆匆奔至殿中,手心很暖。真好。

  「奴婢拜見殿下。」李輔國倒是回過神了。

  李俶冷冷的,「原來公公還認得本王?!」

  李輔國仿佛惶恐不已,口舌交織不清,賠笑道:「這,這……我,奴婢也是,也是為陛下盡忠。」

  「不知這小小錦盒,與公公的盡忠,有何關聯?」李俶目光緩緩移至李輔國緊緊抓在手中的錦盒上,「我廣平王府雖已被毀,也決不容任何人輕慢!」

  李輔國何等樣人,只一時被李俶氣勢所迫,知李俶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統禦三軍,親臨敵陣,執尚方寶劍,可於陣前斬將,自征戰兩京以來,劍下斬殺之人無數,生恐他一時氣極,將自己也當作出戰不力的將士,拔劍斬殺,那可是大大的划不來。面前形勢稍緩,隨即回道:「殿下此言差矣,殿下可知淑妃娘娘今日險些被刺?」搬出淑妃,向來是百試不爽的金刀。

  「本王自會向娘娘問安。」李俶捋長袍,端端正正坐到大殿盤龍正椅上,數十名重甲兵衛魚竄而入,側立兩旁。

  李輔國嚇得背心生出一層冷汗。他本就無才無能,只因多年侍候肅宗、淑妃,極得貼心諂媚之術,更兼自馬嵬之變、擁肅宗即位立下汗馬功勞,故最得信重。當此之際,雖心頭害怕,也知李俶必不敢真的對自己動手,乃強撐著一口膽氣,道:「王妃與淑妃娘娘被刺,絕脫不了干係,這錦盒中之物,便是憑證!」

  李俶眸光精聚,盯著李輔國,一字一頓,沉聲道:「李公公,你在此胡言亂語,可知罪?王妃一介女流,手無縛雞之力,怎會與淑妃娘娘被刺扯上關係。那錦盒是我王妃私件,若她不允諾打開,你便是告至御前,本王也絕不許你打開!」

  「殿下好氣勢,那奴婢只得依殿下所言,原樣回話與陛下和淑妃娘娘。」李輔國面上一樣紅,一陣白,話是這般說,人卻還沒有走的意思,想是拿不定主意,不知此時此地該不該與李俶如此鋒芒相對。

  「原來如此,」沈珍珠在這時輕笑出聲,「原來李公公執意要打開此錦盒,竟是懷疑本妃與刺客有關?」回首對李俶道:「殿下,既然如此,為消疑竇,還是打開錦盒讓李公公、程大人瞧上一瞧罷!」想一想,仿佛極是好笑般,「莫非這錦盒中還能藏有兇器?」

  「珍珠,」李俶低喚她的名,聲音中是含著擔憂與警示的。沈珍珠眨眨眼,沖他莞爾一笑。

  李輔國絕處逢生、迫不及待,「殿下,王妃既已答應,奴婢就失禮了!」

  猛的掀開盒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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