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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朱顏,你是自取其辱!她喃喃自語,只覺身上汗出如漿。一輩子隻放縱自己任性了一回,卻遇到這樣的結果。不能怨任何人,是她自己忘記了蘭姨的告誡,是她將自己一貫冷漠的面具毫不設防的摘下;是她把自己身有所屬的處境丟在腦後,所以——她活該!

  「小姐!小姐你在哪裡?」碧環的聲音帶著哭腔傳來,想是她一覺睡醒卻發現她的小姐不在房裡,這才慌張的出來尋找。

  「碧……環。」儘管全身無力,但她還是使勁的叫出聲來。痛過了就該忘掉,她一心尋找夢想也以一種殘忍方式呈現在了眼前,自怨自艾從來不是她的風格,何況,她還有一個孩子需要她去關心,還有一個忠心耿耿的丫鬟碧環在關心著她。

  「哎呀,小姐,你出了那麼多汗,快回屋歇歇。」碧環發自內心的關切讓朱顏的心中慢慢的恢復了些許暖意,「等下要燒點熱水,換上幹衣服!小姐,您太不當心自個兒的身子了!」碧環一邊替朱顏打簾子,一邊只管絮絮叨叨。

  「謝謝你,碧環。」朱顏深深的看進碧環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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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麗妃一張精緻的芙蓉秀臉因為驚慌與憤恨而被扯的扭曲起來。她不相信!更覺得眼前的簡若惜仿佛是在嘲笑她。是啊,她成日價在宮中日防夜防,沒有皇后,她代管後宮事務,皇上寵倖了哪個嬪妃她心裡都有一本賬,每天皇上臨朝的時候,她就會用尖銳的銀質雕鳳嵌琺瑯指甲套在那本厚厚的記錄上劃來劃去,毫不留情的給那些級別不夠的妃子賜下淨身湯,命令親信在夠級別的妃嬪宮裡暗做手腳,曾經有一度,她幾乎以為那頂鳳冠總有一天會落到她的頭上,她的兒子也終會成為帝國的太子,日後的皇上。

  然而就從新的秀女進宮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地位其實完全是岌岌可危的。一個簡若惜就能公然的不把她放在眼裡,別看她平日「姐姐」「姐姐」的好不乖巧,可那眼中的不屑她又怎會視而不見?許充容莫名其妙的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懷了孕,她被皇上重重的警告以至於再不敢輕舉妄動!一切都失控了!

  現在居然連宮外的下賤女人也懷上了皇嗣,還那麼大張旗鼓的動用了太醫院最好的太醫和藥物,這叫她的顏面往哪裡擱!她恨不得現在就撲上去一個巴掌打到簡若惜那張略帶幸災樂禍的臉上,她倒要看看那可惡的笑容還能不能掛的住!只可惜……她還不能這麼做!

  「妹妹說的可都是真的?」拼命的穩住心神,絕不想在簡若惜面前失了身份。

  「當然是真的!」簡若惜垂下眼簾,掩去了眼中那抹濃濃的輕蔑,「這事兒藏都藏不住,即使太醫們不說,禦藥房底下的小太監們也早就傳的沸沸揚揚了!宮裡最好的『十心保胎丸』、『人參養榮丸』,只恨不得裝了大車往那將軍府里拉呢!」

  「皇上他……怎麼會允許那女人生下皇嗣?」還是難以置信,龍承霄這樣的舉措又將皇室的尊嚴置於何地!

  簡若惜冷哼一聲,「皇上只怕是迷上那個女人了!」她一雙杏眼射出噬人的光芒,「姐姐,再這樣下去,咱們姐妹倒要跟那風塵女子共同侍奉皇上了,怎還有臉活著!」

  麗妃小指上的指甲套在紅木幾上劃出一道道的溝痕,仿佛就把這光潔的幾面當成那賤女人的臉面一樣,恨不得把她立時毀了容,再挫骨揚灰!

  「這事兒也就等著姐姐拿主意了,難不成咱們就這麼眼巴巴的看著?」簡若惜俏臉生寒,「再拖下去,那就該喝滿月酒了!」

  麗妃心中一動,眼神有些遲疑的看向簡若惜,接口道:「只是殷將軍是太后娘娘的外甥,而那女人又住在將軍府……」

  簡若惜情知麗妃膽怯,也佯裝無奈的點頭笑道,「可不就是難辦在這兒了嗎?不過依妹妹之見啊,太后應該不知道這事兒!或許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還會站在咱們這邊兒呢!」

  「唉!」麗妃幽幽的歎了口氣,伸手捂住額角道,「你這事兒說的我心慌意亂的,我先回宮了,人歲數上來了,經不住刺激……」

  望著麗妃急急忙忙離去的身影,簡若惜嘴角露出一絲猙獰。

  「娘娘,麗妃娘娘好像是在裝樣子呢!」身旁的貼身宮女忍不住道。

  「哼,她倒是越發精乖了!」簡若惜不屑的揚起嘴角,「不過……既然她知道了這事,那之後怎麼發展,也就由不得她了!」

  第二十二章 綠窗冷靜芳音斷,香印成灰

  依舊是長夜孤燈,燈下的嬌俏女子正在精心裁制著一件小兒穿的衣服,大紅色的絲緞,深藍色的滾邊,針腳又細又密,且為了不劃傷嬰孩稚嫩的肌膚,毛邊全都朝外翻,可見這女子有多用心了。

  「碧環,你的手真巧,」朱顏凝望著在碧環手中上下翻飛的細針,不由感歎起來,這原是她這個做母親的責任,怎奈她從未認真學過女紅,也只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你要不歇歇吧?都已經做了那麼多了。」她瞥一眼矮幾上那疊的整整齊齊的一摞各種顏色的衣裳,「你做那麼多,他也穿不了。」

  「小姐,我聽說孩子都長得很快的!」碧環頭也不抬,「我做了幾個不同的尺寸,省得到時候要穿了卻沒有準備。」

  情不自禁的伸手撫上自己的小腹——近日來她總是下意識的做出這個動作,雖說離生產還有很長一段日子,可她就能感覺到腹中的那個小生靈的存在,也許,每個女人的母愛,都會在這懷孕的過程中一點一滴的積累起來,變得願意為那素未蒙面的骨血獻出自己的一切。

  嘴角噙出一絲笑顏。即使她無法接受那帝王的愛,即使她嘗試去愛的人根本拒絕了她,即使要面對無數的腥風血雨——這個孩子卻令她無比的滿足,每當想到他的存在,便會不由自主的感激上天對她不薄,終於賜給了她生命中唯一的親人。

  「小姐,你要不給寶寶起個名字吧!」碧環總是這樣樂樂呵呵的,自己高興,別人看了也會展顏。

  起名字?朱顏微微一怔,她倒從未想過呢!只是……雖說這是為人父母應做的事,可這孩子的命名權,也許不會在她的手裡吧?甚至……這孩子的姓氏,都將成為一個難題!無奈的搖頭,「如今還早呢,起名字的事不用著急,」說著向碧環看去,卻立即吃了一驚,「碧環,你怎麼了?」前一秒還在做針線的碧環,此刻卻已趴倒在桌上,仿佛睡著了般,一縷頭髮甚至被燈花濺到,冒出一股青煙。

  手忙腳亂的替碧環將頭髮攏到身後,才發現碧環雙頰潮紅的極不正常,無論她怎麼推搡都沒有反應,心下不由一慌,忙朝門外叫道:「茜雪,茜雪……」

  然而黑夜卻是一如既往的寧靜,朱顏心中一凜,這蓮苑中人都受了白小憐的吩咐,平時不管做什麼事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即使是睡覺也都非常緊醒,現在卻仿佛是座空園,難道……是有人闖進來了?不是說將軍府四處都有暗衛麼?

  剛想張口再喚,卻覺得身子一軟,只來得及看見身前一抹黑影掠過,已是昏了過去。

  ……

  朱顏慢慢醒轉,毫不意外的發現自己已經不在蓮苑之中,她所處的地方,很明顯是一座牢房,這裡除了火把昏暗的光線,便只有滿地的稻草,和孤孤零零的一個她!空氣中濃重的濕氣和黴味,表明這裡也許還深處地下,是誰?這麼處心積慮的抓了她來?

  透過粗大的鐵欄,可以看出這座監牢其實並不大,她可以一眼看到通向上方的石頭臺階,靠牆擱著桌椅,卻沒有人看守,完全不像是衙門裡的牢房,倒好像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地牢。望著鐵門上的黑沉大鎖,不由苦笑:她在南陽活了十八載,一直平平安安,到了這京城不過才一年,就不知道結下了多少仇家——雖然她根本不知道仇人是誰,但哪些人會跟她有仇,那是一想便知!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無論怎麼掩藏身份,終究還是有暴露的一天!

  倒像是算准了她此刻會醒似的,傳來開鎖的聲音,有人進來了!朱顏朝外看去,只見一女兩男正在下臺階,那女子仿佛是急不可待的,緊跑了幾步就到了牢房前。

  她果然不願意暴露身份,臉上遮著一層面紗,然而她那不可一世的站姿卻透露出她可能擁有的地位。朱顏心中一黯——她總是能猜中,卻沒有一件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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