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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難怪羅敏會奇怪日月國大軍圍攻地域的選擇,我也更生疑惑,雲楚放著這麼一個極好攻下的突破口不打,竟興師動眾的攻打守備良好的北番郡,而古痕竟也會放任這麼一個弱點暴露在敵人眼皮底下置之不理。

  這兩人,真是……如果不是腦子進了水,就是不知道心思拐了幾個彎了,如此煞費周章的謀劃,當真是應證了一句話,江山逐鹿,統攝天下,自古就是男兒的事。

  因為只有男人對這些極費腦細胞的事甘之如飴。而女人,除了武則天等少數一部分人外,沒人有那麼大的野心,更沒人願意費這個心思,至少我是沒有那種自虐腦細胞的嗜好。

  「這麼說來,我見的那些守城士卒都是你上任後新調換的?」我看向羅敏,那些人個個年輕力壯應該不是之前的「羸弱」守衛。

  羅敏點頭應道:「他們都是小人新徵召的百姓……」

  「百姓?」我狐疑,「不是從軍隊輪調過來的?」按規矩醉城邊縣的守將不同於內縣守將,必須從各方駐軍中擇人輪調,只是以前這個縣調來的似乎都是些殘兵弱將。

  羅敏稍顯窘色,「不瞞少夫人,西墨郡的駐軍大部分隨龍將軍遠征,其餘的在靠北邊縣駐守嚴防日月國來襲,實在難以輪調,而原有守將疲弱者眾也實在難以再擔守城之則,因此小人這才斗膽徵召了湟梁百姓……此事小人已上書呈情……」呵,真沒看出,當初那個差點被人砍掉雙手的「蠢」書生,居然也懂得審時度勢,靈活變通了。看來他是個小事糊塗,大事明白的人。怪不得湟梁現在的風貌大出我意料之外,羅敏倒不失為一個頗有辦法會變通的好縣令。

  我與羅敏正說著,不一會兒,衙吏送來了「上令」原件,羅敏直接呈遞給我,我展開一看,倒吸了口氣,不覺間對羅敏的好印象又多加了幾分。上令原件上的意思根本沒有「審問」二字,只說對古府細作,一經發現,斬立決,也即是就地正法。

  當真是不給我留一點活路的「上令」,好狠的心呐!

  顯然,若非又是羅敏自作主張稍稍更改了「上令」,增加了「審問」環節,只怕我此刻已經身首異處了。

  我不由得對羅敏心生幾分感激,「羅大人,何以不遵照上令辦事?」

  羅敏接道:「小人只怕這並非少主之令,故而不敢貿然執行。」

  嗯?「你怎知這不是少主之令?」

  羅敏指了指上令,「少夫人請看上令上的印章。」我再次展開上令,仔細看了看印章,沒看出什麼問題,「這印章有何問題?」不正是古痕的印章嗎?

  「少夫人請看這個。」羅敏從袖袋內又取出一份文牒,遞給我。我一看,是一份官員任職文牒,上面也有古痕的印章,我將兩個印章放到一處進行比較,看了半響,終於看出了端倪。羅敏的官員任職文牒上的印章隱約中呈現一隻飛鷹的淡影,而上令上的印章卻沒有這一淡得不能再淡的鷹影。若非羅敏提醒,我又一再比對,實在難以發現這個破綻。

  「這麼說來,這份上令是假的?」我得出結論,卻不敢問後一句話,古痕怎樣了?能直接利用古痕的印章,偽造出這樣一份假的上令,只怕古痕的近況並不樂觀。可是我卻不敢直接問羅敏古痕的情況,或許真雷同於近鄉情切,此時我離古痕如此之近卻不敢開口問他的近況,我是真的害怕得到一個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羅敏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只道:「小人聽上封(上級)說,主城的大官已許久沒面見過少主了,因此,小人多留了個心眼,比對了印章,但不知主城古府發生了何事,故而未敢輕舉妄動。」

  這麼說來,羅敏也懷疑古府出了事,難怪他會大膽問我為何出現在湟梁,看來他是不可能知道古痕的近況了。

  羅敏看著我,稍顯尷尬,可我心裡清楚,對羅敏這樣一個小小的縣令來說,在不明上頭風向的情況下,他既不揭露假上令也不遵照執行的謹慎保守之做法不失為明智。

  我稍稍整理了思緒,為今之際,怕只有儘快趕回古府才是上策。只是可以想像的是,這一路一定不會太平。

  第七十八章 見面

  事實再次證明了我的判斷,從湟梁回古府的一路果真極不太平。

  我已命古巽儘量走官道街市,可上天下地無孔不入的殺手們仍是令古巽與羅敏派遣的護衛們應接不暇。可見,欲取我性命之人著實下了大本錢。

  夕陽西下,余光亮麗。

  遠山如黛,近林滴翠。

  所幸的是,一路磕磕絆絆,雖有驚卻也無險的到了城郊三十裡地;不幸的是,眼下古巽與護衛們又被眾多黑衣殺手羈絆住了。而且這次較之之前更為兇險,我與飛羽也被迫下了馬車。

  飛羽咬緊了牙,抱著我的手臂,瑟縮在我身邊。我疼惜的撫著她的背,知道這個小丫頭被嚇壞了。只怕她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這麼多次血腥的廝殺場面。

  這是男人間血與力的搏殺,卻決定著我和飛羽的生與死。

  雜亂的刀光劍影中,古巽翻騰飛躍的身影漸漸映上了「疲累」二字。我知道,這是殺手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次襲殺,來勢必然兇猛。我咬緊了下唇,一路來,第一次真正的緊張。殷紅的血填滿了我的眼睛,尖銳的刀劍聲灌滿了我的耳朵。

  風,越來越大,翻飛著我的裙裳,耳邊響起古巽一聲急過一聲的呼喊,「飛羽,快帶少夫人離開!」,「快走!」擋在我和飛羽身前的人牆,在黑衣殺手猛烈的攻擊下,一步步瓦解,人一個個倒了下去,倒在血泊中……

  讓我再一次感受到,生與死就在霎那間決定的震撼。

  一陣陰風吹來,我怔怔的站在那裡,一時間仿佛癡了,傻了。殺手們的劍鋒從我的耳傍呼嘯而過,我卻忽然平靜了下來,從內而外的靜了下來。飛羽顫抖著拉住我,結巴道:「少夫人……快……走……」

  我回握著飛羽冰涼顫抖的手,堅定道:「不用了,救兵來了。」

  「救……兵?」飛羽不置信的四處張望,「沒……有啊,少夫人。」她的眼裡只有寂靜的樹林,風和山。

  「有的,」我看著平靜的樹林遠處,「他已經來了。」他來了,這些殺手何足為懼?

  隱約中我看到了一抹青色由遠而近。

  這個時空,只有一個人能讓我因一抹顏色而想起他。這個人,我從不會思念他,可只要想起他,他便在那裡,他的影像從來都比我想像中更加清晰。

  我一直知道,我並不愛他,可他的影像卻總能默默待在我的心中某處,冥冥中,這是怎樣的一種安排?

  青冥,就像他的那個組織之名一樣,地獄鬼般的出現在我的身前,千鈞一髮之際為我擋開了殺手淩厲的劍鋒。他還是如以前一樣,一身藏青色的衣裳,衣決飄飛,有著傲岸的背影。

  他的出現,鬼使的出現,瞬間改變了我方原本頹敗的局勢,青冥帶著鬼獄的淩厲陰森之氣而來,震懾凡間,林中廝殺的眾人忽然在震驚中停了下來,畫面定格在青冥偉岸高大的背影上。

  黑衣殺手中顯然有人認出了青冥,驚恐的呼了聲:「鬼域的天護法。」那聲音竟真像見到惡鬼般畏懼。

  「怎會……真……惹上了他……」

  不敢相信。

  「早說不能……接……這筆買賣。」

  後悔。

  「這……」

  遲疑。

  死一般的沉寂之後,驀然,不知誰叫了聲,「橫豎都是死,拼了!」

  黑衣殺手們揚起手中的兵器,意欲做垂死的最後反擊。青冥不動,我卻仿佛聽到了他輕蔑的笑聲。緊接著一陣疾風吹來,吹亂了我的視野,吹得我睜不開雙眼,我索性閉上了眼,耳邊響起「沙沙」急動的樹葉聲,混亂的兵器撞擊聲。混亂的聲響似乎持續了很久,又似乎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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