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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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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喜歡這段闡釋「無情」的話,因此在我心中,素還真貌似無情卻有情,他以武林和平、天下大同為己任,「謀為天下謀、利為天下利」。他是具有大慈悲與大智慧的凡聖一體,返樸歸真的「素還真」。可用「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作為對他最好的注解。 不知為何,想到素還真,我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雲楚來。我並不懂雲楚,但我馬上認定雲楚並非素還真那樣的人物,或許是因為我對雲楚的恨已經根深蒂固,已經混入我的血肉中,每每想起他,只因為想起了我對他的恨。 我也曾恨過古痕,卻遠沒有我對雲楚的恨來得深刻,來得透骨難忘,似乎這恨不僅來自於我的靈魂,更來自於我的身體,我是全身心地恨他,懼他。 「少夫人,」齊管家打斷我的思緒,「少主請您待會兒便在這垂簾廳彈奏。」 我晃過神,掃了一眼垂簾後的古箏與琵琶,回看眼前慈祥睿智的老者,展顏一笑,「有勞齊管家了。」若沒有他的操勞,古府定不會有今日的風情,古痕也難以如此從容淡定。 為古痕,我該謝謝他。 齊管家微微欠身,「少夫人折煞老奴了,這本就是老奴的分內之事。」 我笑笑無語,齊管家便告退去忙別的,我在古箏前坐下,將要彈的曲目告知飛羽,讓她去轉告主位上的古痕。 這時,客人們已經入了坐,古痕坐在廳中的主位上,大廳內兩側坐了十數位衣著光鮮的客人。我所在的垂簾廳在主位的左邊,以垂簾與大廳相隔。大廳內以十幾顆碩大的夜明珠照明,頗有燈火輝煌的感覺,我能看見廳裡右面的客人,但由於垂簾的緣故,看不分明客人的相貌。 古痕說起客套圓滑的場面話,晚宴已然開始。聽他的話,似乎今日來的客人,都是為買糧之事而來。 醉城本身並不盛產糧食,但它是天下最大的糧食集散地。如今和國政變,赤唐國內亂,各地為防戰亂,開始儲糧,因此糧食需求猛漲。而放眼天下,也只有收糧渠道繁多的醉城才有能力額外供糧。 在座的客人,不論何方神聖,也皆是為了買糧而來。 古府的下人穿梭往來,將一盤盤美味佳餚擱置到客人的桌前,古痕端起酒杯,邀客共飲了三杯,接下來便輪到我出場了。 他那句「內子將為諸位貴客助興一曲」剛落,我便揚起了手。 手落音起。一曲淡幽的《素還真》緩緩奏響,這曲子我用了雙手指法起彈,一手定調,音墜清脆響亮,一手造勢,音連纏綿,如流水不絕。由於雙手指法的運用,因此,曲子聽來立體感很強,除了融有單手指法的淡薄脆雅,還有連綿不斷的潺潺之勢。 我專注地彈著,整顆心已醉進了這首曲子,到了忘我無我的境界,更無了宴會,無了貴客,可以說,這是我最投入的一次彈奏。 赤唐國鄭王府那次,我雖也用了十二分的心力,卻過於追求技藝表現,用情不夠,而這次,我不求表現,反倒整顆心掉進了曲中。 我心即曲,曲即我心。 我心已為曲所醉,可還有人能不為曲而醉麼? 一曲罷了,我滿意地看著各人的反應,古痕精於聲樂,他已癡醉,不敢置信地向我投來驚豔的目光。我收到過古痕各種眼光,唯獨沒有驚豔的眸光,今夜倒是成全了我。我知道他驚豔的並非我彈奏的技藝,正如所有的內行人一般,人們讚賞和追求的永遠是技巧之外的境界,是一種心、音的融會與昇華。 只有達到人無人,心無心,琴無琴,音無音的絕妙化境,才能以音傳情,以音表心,以音達意,而後以音動人,以音感人,以音攝人…… 古痕走下主位,親自拉開垂簾迎我,我不失優雅地跟著古痕走到主位前坐下。廳內一片寂靜,我客套了幾句,抬眼速掃眾人,廳內之客,真是龍蛇混雜,貴公子、儒士、俠客皆有。 天呀!我的心忽然怔住,目光交替停駐在主位左側和右側第一張桌前,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左側桌前端坐著,向我投來探尋與讚賞目光的竟是儒服淡雅的水墨宇——那個春風般能溫暖我的人兒。而右側桌前坐著的第二人卻是一身俠士裝扮的荀隱——那個曾經寵愛著我的人,那個怕我濕發入眠會生病的人。 水墨宇來了,和國六皇子來了,他在我的面前還是那麼溫和賢淡,而我卻感到月移星轉,物是人非。 這就是古痕要我戴上面紗的用意吧。 我曾奢求過再見水墨宇、荀隱一面,也幻想過再見面的情景,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如今的境況下見面,老天給我來了個措手不及。再見面,我已非我,已不能與他們坦然相認。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古痕了然於我的愕然,輕輕握住我的手,含笑在我耳邊輕道:「鎮定些。」 我微微頷首,擺出該有的儀態。 左手邊水墨宇卻開口了,「少夫人于音律之造詣實在令在下佩服,但不知少夫人師承何人?」他肯定聽出了我的雙手指法,肯定好奇我的身份。我身為九公主時曾經用過這種指法,水墨宇這個音律才子不可能聽不出其中的玄妙。 他這麼問,是否心有疑惑?古痕急忙向我解釋道:「這位是和國來的莫公子。」莫公子?水墨宇化名為莫公子來醉城買糧麼?但古痕顯然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否則不會特意要我戴上面紗,因為其他人中,我只認得荀隱,而古痕不會知道這個。 我壓住心中的激動,笑對水墨宇道:「莫公子繆贊了,此琴藝乃家母所授,實難登大雅。」我暗思,我的琴藝雖不是我媽教的,但是她花錢請的老師。 「哎,少夫人過謙了,少夫人琴藝高超,弦音清絕,已至以音傳情的妙境,想必令堂也是一位才情高雅之人。」說這話的不是水墨宇而是荀隱身邊的華貴公子,他輕搖手中紙扇,一派逍遙神情,好奇地探視著我。 好奇?其實廳內哪個客人不好奇我面紗下的容顏呢? 古痕適時介紹道:「這位是日月國的杜公子。」 「杜公子之贊,實不敢當啊。」我實在沒想到,古痕宴請的客人中還有一位精通音律的人,他言語精確,直入玄機,談吐間別有一番瀟灑意蘊,肯定也不是個普通角色,否則古痕不會安排他與水墨宇對坐。 醉城宴席的坐法有特別的講究,除了主人外,賓客的坐法按身份來定,一般身份地位同級的人才能對坐。水墨宇是和國的六皇子,難道這個杜公子也是日月國的某個皇子或是王爺? 我正揣測著,古痕三言兩語已解了我被二人追問之圍,照他早已準備好的步驟,一群舞姬已經輕步起舞,吸引了大多數客人的注意力。 眾人便開始邊看邊喝邊聊,只有水墨宇與那位杜公子時不時仍會斜睇我,水墨宇眼中的疑惑探尋再清楚不過,畢竟我曾與他朝夕相處過一段時間。 我悄悄問古痕,「杜公子身邊的人是誰?看來像是個俠客。」我問的正是荀隱,不知道他怎麼會來,此刻又有著怎樣的身份。 古痕道:「他就是陰尋,雪盟的少尊主,可不是一般的俠客,此次專為保護杜公子而來。」陰尋?他的原名叫陰尋?他就是陰尋?陰尋,荀隱,不正好是將名字倒轉過來?我了然一笑,我與他彼此彼此,他未告知我真名,我也騙了他。 只是我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江湖中人人敬仰的英雄人物竟是當日那個寵我疼我的人,我好笑地搖搖頭,還記得那夜讓他穿太監服時的情景,難怪他是那般的嫌惡表情,他可是一個受人推崇的江湖豪傑,一代大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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