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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掃了一眼,並沒有什麼特殊,房間的佈置很簡單,但也顯得整潔,不像我想像中男子的邋遢房間。一張雕花鍍漆的大木床,一張楠木書桌,桌上放著些武功秘籍,不,不是武功秘籍,我隨意翻了翻,全是解毒類的醫書。

  青冥看這些書作什麼?難道他中毒了?早出晚歸是去找解藥?可我怎麼看他也不像是中毒了,一點兒跡象也沒有。

  呵,牆上還有一幅美女圖,桃花樹下,玉池邊上,一個絕色女子展顏一笑,仙姿綽約,顧盼流轉,眉目濃情,令人癡醉,莫非這個就是青冥的意中人?怪不得他看不上鬼醫,我要是男人也定然會為這個畫中女子傾倒,誰還看鬼醫一眼?

  情不自禁,我伸出手想觸摸這個美如天仙的神秘畫中人,卻只是輕輕觸了觸,我站的地板竟然開始劇烈晃動,地震了?我還沒反應過來,腳下的地面已經露出一段往下延伸的階梯,地下室?裡面有光,難道還有人住?

  我思忖了半晌終於止不住好奇地走了下去。燈光很亮,下面像是一個房間,家具齊備,而且佈置考究,顯示出主人是一位高貴典雅之人。

  我輕輕地走著,這裡有梳粧檯,上面還有胭脂水粉,應該是一個女人的房間。想到上面的那張畫,難道這裡住著那位美貌的畫中人?可是青冥為什麼要讓她住在地下,不見天日?

  「你是誰?」猛然間一個蒼老憔悴的聲音傳來,像是地獄裡的呐喊,我心中一怔,莫非是撞了鬼?

  我戰戰兢兢地循聲瞥去,不是鬼,不過也差不多了。一個油盡燈枯的白髮老人從我右手邊的雕花床上坐起,他全身乾枯,像是所有的精血都被惡鬼吸食乾淨,只剩下一層起皺的人皮,或者說是一具披著人皮的骷髏。不過他的眸子像黑夜中的星辰,特別亮也特別綠,仿佛他所有的生命力就只在這對眸子裡了。

  「我是青冥的朋友。」我低聲回道,不確定他是否在聽我說話,他一直死命地看著我,就像要把我看進他綠色的眸子中去。他像一座雕像,一動不動地看著我,似乎也要看到地老天荒。

  隨後,他淡淡地笑了笑,那是我見過的世界上最難看最猙獰的笑,我卻知道他是在笑,笑得詭異,似了然,似得意,似惋惜,似無奈。而後他又開始哭,號啕大哭,沒有一滴眼淚,他仍舊在哭,整張臉更加扭曲猙獰,仿佛悲痛至極,又像得意至極。

  真是個矛盾的人。似乎連他自己也是在這種矛盾中掙扎,欲罷不能,欲停不止。樹欲靜,而風不止,連他自己也不能控制自己,或哭或笑,笑中有哭,哭中有笑,哭笑中既有忘形的得意,又有難控的悲戚。

  我不敢上前安慰,他是個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瘋子,我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他哭了很久,像是終於哭累了,風雨停歇,他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只是一個蒼老的老人,平靜地坐在床上,幽幽地望著我,忽然招手要我過去,我害怕已極,哪敢妄動,他又看看我,用地獄傳來的蒼老嗓音柔聲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第二卷 如夢
  第二十一章 青冥

  「你給我講故事?」我詫異不已,「什麼故事?」他的眼為什麼這麼亮?亮得詭異。

  「你過來,過來我就告訴你,一個關於青冥的故事,」老人急切地召喚,綠色的眼睛仿佛燒了起來,他眼中生命的華彩在一點點消逝,「你快過來,對,快過來……」

  我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近這個老人,每走一步,他眼中的火便燒得越炙,乾枯的身體也越顯興奮。他這種莫名的狂喜令我感到畏懼,我停下,他驚惶道:「你過來啊,過來,這是一個非常感人的故事,你過來,我說給你聽。」

  老人急切地要我過去,眼中燃燒著瘋狂,我不敢再近一步。他終於知道我不會過去,幽幽地歎了口氣,伸出我一直沒看到的,他的左手。他要我看的,並不是他的左手,而是他左手上粗重的鐵鍊。難道他要告訴我,他被人鎖住了?被人關在這裡?關在一個女人的房間裡。要我救他麼?

  我試探性的,「你想要我救你?」

  老人搖了搖頭,兀自喃喃,「你救不了我,卻能救他,不,你不是救他,你是害他,你想害他成不了霸業,你想讓我死不瞑目……我該死,我該死,我不能害他,我要幫他。」老人瘋狂地錘打自己,果真要了結自己的性命一般。

  我沖上前,卻依然不敢靠近,大呼,「你做什麼!這是要做什麼!」老人忽然停下來,發亮的眸子看了我一眼,隱藏了熱切,淡然道:「把你的簪子給我。」我抬手摸了摸頭上的玉步搖,樣式雖古樸卻並不值錢,「你要這個做什麼?它並不值錢。」

  老人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的玉步搖,「你真想要它?」我認真地問。不論他為何看上我這支玉步搖,倘若他真喜歡,我便給他。這是個瘋狂的垂死的老人,他想要的東西能得到的,不多了。

  「給我!」老人狂鷙地伸出右手,乾瘦得像枯樹枝一樣的右手。我拔下玉步搖扔給他,他那樣的癲狂難測,實在令我不敢靠近。老人欣喜地握住我的玉步搖,像是得到了畢生追求的寶貝一樣,眼中的華彩又開始燃燒,用他的生命作油,以眼作燈,轟轟烈烈地燃燒起來。猛然間,老人狂笑起來,笑得山崩地裂,笑得神鬼動搖。

  大笑方歇,時間停止,空氣凝固,他居然……

  「你怎麼這麼做?!」我驚呼中沖到老人身邊,握住他的手,他手中緊握的玉步搖已經深深地紮進了他的心窩。老人的面孔再度猙獰起來,那是我見過的世上最難看的笑臉,他奮力拔出玉步搖,血便汩了出來,「他成不了霸業,我該死,你也該死!」

  只記得一道白光劃過,我胸前一緊,身體霎時吃痛不已,老人瘋笑不止,笑得癲狂。我用盡最後的神志和力量逃離老人,逃離坐在床上的乾枯老人,卻已經走不出這個房間。血,血從我胸前湧出。我拼命地用手捂住,血便從手指縫中流出,染紅了我的白衣,也染紅了我的眼,染紅了我的耳,沒有了狂喜的笑聲,只有血,天地間只剩下血。

  鮮紅的血……

  我的生命力在一點點消逝,隨著我的血液從我的身體裡流出。為什麼?他為什麼要殺我?他是個瘋子,一個徹底的瘋子。

  青色桀驁的身影緩緩向我走來,青冥,青冥是你來了嗎?你快告訴我,他為什麼要殺我?我是不是就要死了,我不要就這麼死去,我不能就這麼死去……不,你不是青冥,你走開,你是古痕,你走開,你得意什麼?你擺佈不了我,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你走開,走開……我都快要死了,你還來做什麼?你還想看什麼?……淡淡的溫暖,是水墨宇,仙人,你也來了嗎?來看我最後一眼?你怎麼了?你笑呀,我最喜歡你的笑,不要傷心,我想你笑……最喜歡你的笑,像春風,我想嫁給你,天天看你笑……

  溫柔地對著我笑……說我是你的小妖精,我願意做你的小妖精……

  「三天了,她怎麼還不醒?」暴喝聲?青冥?我不是死了嗎?怎麼還能聽見他的聲音,黃泉路上也能聽見他的聲音嗎?他在和誰說話?

  「天護法這是抱怨我的醫術拙劣嗎?」鬼醫,我記得這個聲音,是鬼醫,鬼教的神醫,她來做什麼?難道我沒死?她來救我?我沒死?可我為什麼睜不開眼,為什麼不能動彈?誰來幫幫我?為什麼我不能動彈,不能說話?

  「你最好求神保佑你的醫術精湛,否則她若死了,我要整個鬼教陪葬!」

  「你!」

  沉默……好靜,沒有人了嗎?

  「你到底是緊張她,還是緊張她肚子裡的孩子?」鬼醫說話了。

  孩子?什麼孩子?我麼?我肚子裡有孩子?怎麼可能?絕不可能?這是天底下最荒謬的謊言,不要相信她,鬼醫別有用心。

  鬼醫!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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