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誅顏 | 上頁 下頁


  他雖然時時掛著笑,可這種笑往往比不笑還令人害怕,因為根本猜不透他笑容的背後究竟藏了怎樣一把刀。我還是懷念水墨宇的笑,笑得像春風,像陽光,可以直接照進人的心裡,溫暖人心。

  「如果我告訴你,我是逃進皇宮避難的,你信也不信?」荀隱突然看向我,以調笑的口吻問道。

  我愣了愣,「信,這種荒唐的理由你既然敢說,我為什麼不敢信?」

  「哈哈,你真的很有意思。丫頭,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荀隱慵懶地斜支起頭。

  我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答:「你問吧。」

  「你有沒有一丁點兒的怕我,尤其是我滿身是血的時候?」荀隱似乎很看重這個問題,他問的時候,語氣非常的嚴肅,沒有半點調笑的意味。

  我想也不想,抬起頭看著他,「本來或許會怕你,你這人不太容易讀懂,人們對自己讀不懂的東西都會有距離感,往往會存點畏懼之意。但見到滿身是血的你,我反而又不怕了,這證明你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且那時候在我眼中,你更是個病人。」

  在醫生眼中是沒有好人與壞人之分的,有的只是病人,沒有一個醫生會害怕自己的病人。

  記得剛進醫學院的時候,聞到血腥味,我甚至難過得幾天吃不下飯。但現在,每每聞到這種味道時,我感到最多的卻是份沉甸甸的責任感,因為流血的是有血有肉的病人。

  回思适才自己的回話,似乎太過直白了,可在這個人面前,我卻興不起一絲矯揉造作之情,他總能輕易地牽引出我心中最真實,最坦誠的語言。明明不過剛剛相識,卻讓我有種相交幾個世紀的錯覺。

  在他面前我似乎可以活得很自我。

  第四章 虛驚

  天亮之前,我終於處理完荀隱身上的諸多傷口,又順帶將寢宮收拾了一遍,我天生愛潔淨,總見不得髒。

  打理好這些我才注意到荀隱的衣服不是被砍爛就是被我剪爛了,早已不能蔽體,形同半裸。應該說他的身材很好,只不過這時看在我的眼裡卻只是副病體而已,頂多算是副比較好看的病體。

  我讓「景潤宮」門口當值的小太監給我偷偷找了一身太監服,回來讓荀隱穿上,他當時的表情就像是吞了只蒼蠅一樣,說不出是嫌惡還是別的什麼。

  我笑得花枝亂顫,把衣服丟給他,「在宮裡你不穿太監的衣服,難道想讓我給你找套宮女的衣服?」

  他掙扎了一番最後還是穿上了,只是對他而言衣服有些小了,捉襟見肘的,這也沒辦法,我已經特意交代找套大號的了。

  看他穿了衣服,我便進內室和衣睡下了,忙了一晚,真是累了。我懶得再管荀隱,反正像他那樣的人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

  當我醒來時,已經快開午膳了,不見荀隱,想必自己找個什麼地方躲起來了。用完午膳,我閑著無事,本想看看書,可那些豎體排版從右往左看的書我實在是適應不了,這大概也算路徑依賴(經濟學用語)吧。

  以前這個時候,我應該正抱著電腦漫遊網絡呢。現在,在這個和中國古代如出一轍的時空,雖然語言、文字、觀念、物什……都一模一樣,可心裡的距離感又豈是時空可以換算的。

  實在無聊,命負責陪我作詩練琴的近身婢女清兒取了把琵琶來,輕攏慢撚便彈開了,彈了首《春江花月夜》,春水流轉或急或緩,夜色襲來花和月或清晰或朦朧,或靈波流動,或暗香縈留,琵琶聲或悠遠或明快,只可惜缺了能與琵琶共鳴的古箏,總還是差了些「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意境。

  放下琵琶,我又命清兒找來了古箏,明顯看出這個小丫頭眼裡的驚奇。其實驚奇的又何止是她呢,上了大學之後,我便鍾愛玩手術刀,對於自小練習的琵琶、古箏反而疏離了,今日之興,也不知從何而來。

  相對於琵琶,駕馭古箏我更如魚得水一些。心頭興起,抬手就撥開了一曲古琴曲《鳳求凰》。興之所至,忘情間司馬相如的那首琴歌也朗聲吟出。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皇。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真是我自逍遙啊。一曲方罷,正要起身,卻發現一眾宮女太監都癡癡傻傻的,像是被電擊了一樣,半天沒人出聲。

  呵呵呵,我的琴彈得有那麼好嗎?

  我不禁得意,結果笑到一半換成我變癡傻了,門口站了一眾人,我卻只看了四個,看到他們,我的笑就僵硬到半空中了。

  娘,水墨宇,皇后,最後這個肯定是我至今才有緣得見的皇上了。已近五十的人了依舊一副不怒而威,神俊大氣的模樣,果然一代君王氣勢姿態就是不凡。

  「還不快過來向你父皇和皇后請安?」娘急忙化解尷尬的境況。

  我只得硬著頭皮上前一一請安問候,心裡不停地敲鼓。不知道李霓裳以前會不會彈琴吟唱,要是不會的話,我剛才做了多麼有衝擊力的事情啊!忽然想到他們會不會以為我是鬼上身啊,天啦,到時候要是找了幾個道術高明的道長或是佛法高深的和尚,我這縷英魂豈不是無處安身了嗎?

  怎一個慘字了得啊。

  皇上看了看我,見我鎮定自若(其實心裡在打鼓),落落大方,眼神柔和地對我一笑,似乎並沒有對我彈琴吟唱之事感到奇怪。莫非真是玄機騙我,李霓裳原本是個才華橫溢之人。

  皇上走上前扶起我,慈祥地道:「皇兒病癒,朕早就想來探望了,奈何國事繁蕪,今日方才得閒過景潤宮一趟。」

  清雅的嗓音,「父皇乃一國之君自當以國事為重,兒臣本想等身子再好些了就到」紫薇宮「給父皇請安的,沒想到父皇竟親自來看兒臣……」

  皇上朗笑一聲,「眾人皆說我皇兒大病之後雖忘了些人和事,卻是才情依舊,今日朕看來確實不假。朕遠在玉階上已被皇兒的琴音吸引,方不讓人打擾了皇兒的雅興。」怪不得皇上來了都沒有人通報我一聲呢。

  皇上、皇后找了個座坐下,皇上招我過去,「皇兒方才彈的那首曲子和詞是何人所作啊?」

  這時候,我又不能說實話,又不能瞎扯一個當朝的人。只好硬著頭皮剽竊古人之名,「回父皇,是兒臣一時興起,胡亂彈唱的,彈得不好,還望父皇別見怪。」

  皇上和藹一笑,「皇兒那曲彈得甚好,可取了名字?」

  「兒臣只是一時興起,不曾取名,不如請父皇賜一名吧。」

  「好,朕就賜上一名,」皇上略微想了想,「朕聽你吟唱」鳳「啊,」凰「的,不如就取作」鳳求凰「吧。」

  「好名字。」

  「好意境。」

  ……

  一眾人,皇后,皇妃啊,迫不及待地附和稱頌。

  我正暗自慶倖皇上取了這麼個歪打正著的名字。這下應該不會將司馬相如氣活過來了吧。

  皇上卻似乎很在意水墨宇的評價,轉向他,水墨宇淺淺一笑,「皇上題的這名切題切意,意味深遠,耐人尋思,確實是個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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