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執手千年 | 上頁 下頁
一五六


  「怎麼了?」三人齊聲問道,我搖搖頭,「沒事。」又自己看看手臂上那道傷痕,紅葉說是為了給我把毒導出體內的切口,這倒好了,左手右手每只割過一次了,只是我實在納悶,紅葉到底是用什麼方法只逼出了我體內的毒血,而沒有讓我失血而死的,若學了來,豈不比現代醫術更高明些。

  看小青送走蘇赫他們,屋子裡又冷清了下來。我直起身來,披上單衣,推門慢慢走出去,雨依舊「淅瀝淅瀝」地下著,卻沒有前幾日大了,伸手去接雨簾,又看著雨水落在地面上沖刷著青石板,夏天的庭院裡,所有植物都綠的鬱鬱蔥蔥。若是在以前,最想在這樣的雨天捧一本書,坐在窗前細細地看,可現下,再無心看下去。

  想著剛剛蘇赫和玎寧的婚事,現下已近七月,七月……

  記得他說過,我們的婚事仿佛是在七月吧,記得你告訴過我,本擬的是初七那天,但你說七夕的故事太過淒清,改到了初八,七月初八,今天已經是初三,可你的人呢?我以為離開的人會是我,豈知竟然是你把我推開,為我好嗎?是嗎?闔上眼睛,伸出手去,不再看這雨,只是覺得臉上濕濕的,卻早已不願去分辨那到底是雨水或者是別的……

  手突然被拉了回來,握在一隻溫熱的手中。我睜開眼睛,知道是子軒來了,張了張口,竟然沒有說出話。臨風的走,終究像一道橫樑橫亙在我跟子軒之間,我這幾天,每次見到,都不知該怎樣面對他,這會兒手被他的手握住,溫熱的氣息傳至心底,就這樣看著他,鼻子突然一酸,眼淚簌簌地流下。

  他看著我,伸手替我擦去眼角的淚水,輕輕的,柔柔的,一如往昔。

  「子軒……」口中生澀吐出這熟稔入骨的名字,為什麼生死面前我可以坦然,此刻卻無法面對自己對他的情感?

  「筱言……」他輕輕地喚我的名字,又拉我到他懷裡。

  趴在他的肩頭,卻是號啕大哭了起來,「子軒!」

  他沒有說話,只是拍打著我的背後,任我放縱著自己的情緒。

  哭了一會兒,再沒有力氣,胸口卻痛了起來,他輕輕拍拍我,道:「不要哭了,嗯?」

  我抬起頭,看著他,點點頭,剛要進屋,卻又停住了腳步,「子軒,子軒……我……」

  「我知道。」他點點頭,對我輕輕笑著,溫和,一如往昔。只是我,我們,還會一如往昔麼?他仿佛知曉了我心底的疑問一般,握住我的手緊了緊,「先把身子養好,什麼都不要想,答應我,好麼?」

  望著他的眼神,我對他點點頭。子軒,我們還可以麼?

  一路泥濘顛簸,走到別苑的時候,已近正午,淩雲一路囑咐車夫小心,生怕我的傷口再有閃失,我示意他無事他才又放下心來。

  下了車,再次邁進這別苑,我突然想起第一次來的時候,正是春暖花開,滿園香氣,一望無盡的桃花源。

  進了門,目光所及處正是石伯常整理的那畦花草,因著這幾日的大雨,野草瘋長了起來,雖是滿眼的綠,竟讓人在這綠裡看不到一絲生機,只是不到一月而已,這院子看起來竟這般蕭條。

  怔怔地看著這一切,熟悉?陌生?物是人非,一切都仿佛發了一場夢一般。

  院裡低窪處積著水,這場雨過後連成了一道小渠,順著地勢低處一路流向後院。

  淩雲只是默默跟在後面,一句話也不說,只是跟著、看著。

  漸漸走到後院,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常住的那間屋子,看著這屋子,我卻邁不動腳步。

  我挪動腳步向那間房子走去,「吱嘎」一聲推開門,一切都如故。看著眼前的一些,胸口一悶,一陣風吹過,窗戶被風吹得「吱嘎」作響,不期然地,竟然看到那盆海棠,他送我的那盆海棠——只是多日無人照料,看著直叫人心酸,走近前去,仔細看著每片葉子,綠色的所剩不多,竟然大半都黃了。

  「淩雲,」我回過頭,看著他,「我想把這盆花帶回去。」

  他點點頭,搬起那盆花,走了出去。

  撫著床前的流蘇,滿是潮氣,轉身看著這屋裡的一切,再熟悉不過,每日都待著的地方,床上已落了一層灰,拿起手帕要打落上面的灰塵,卻停了手,也許這就是塵封麼?只是半月餘,體味的卻是物是人非……

  輕輕地閡上門,轉向他的房間,推開門時,我以為什麼都沒有了,誰知,一切都在。

  就是這道門,無意中註定的麼?我闖了進來,從那之後,一切再無從改變?

  屋子裡一切都在,獨獨空了的琴架昭示著他已取走錦瑟瑤琴,滿是灰塵的屋子頓覺憋氣,一陣咳嗽,牽動了胸口的傷處。我心頭一陣痛楚,看來,再怎麼小心,剛剛的山路還是顛簸了些。

  扶住空空的琴架,卻在手觸到的時候,「嘩」的倒了下來,這本是紫檀木的琴架,怎麼會散呢?

  顫抖著雙手,蹲了下來,看著滿地的木塊,一時間再無力站起身來。

  「咱們再合奏一曲吧。」

  「就是你第一次彈給我聽的《滄海一聲笑》,你再唱給我聽……」

  「言,我會給你治好的,你一定會再說話,會再唱歌給我聽。」

  耳畔充斥著他的聲音、他的簫聲、他的琴曲,久久不得平靜。

  緩了片刻,才又站起來,最後看一眼這屋子,緩步出了屋子。

  對著面前的一池荷塘,此刻花已謝,蓮蓬剛好新長出,可惜沒了人照管,因著落了的荷葉,滿池子飄著。池塘邊的石階上長滿青苔,好像在對所有人昭示著,現在已經沒有人照管這裡,一切都是它們的天下。

  坐在池畔,眼前突然一陣恍惚,仿佛又回到從前,他每夜靜靜坐在這裡陪我看荷花,恍惚間,我好像又看到了點點熒光。

  「多想就這樣抱緊你,永遠不放開,是不是只有這樣,你才能看到眼前的我呢?」

  他不止一次地問過我的,我從沒有答過他的,可,我又怎能看不到他呢?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急匆匆地轉過頭,明知那不可能是他,卻還是抱了一絲希望。看到淩雲時,心空了下來,淩雲看著我,沒有說什麼,我沒有再看他,因為我知道,此刻,我掩不住那滿眼的心思。

  臨風,你怎就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給我,尋遍這裡,我竟找不到你留下的隻字片語,或者,僅剩這盆海棠,我會好好照看它,我會好好地看它再開花。

  就這樣,整個下午,我看著滿池的荷花,想著對著這荷塘的每一日,他伴著我的每一夜。一切好的壞的所有的記憶全都湧上心頭,我甚至記得那次瘋狂地跟他爭執時,他抱住我,弄得我肋骨生疼的感覺……而他,竟然連告別的話都沒跟我說,臨風,你是要我記住你麼?

  我記得的,一起看過的那場焰火,一同彈過的曲子,一起賞過的桃花,一起喝下的桃花釀;我記得的,桃花樹下的他;與我一同彈琴吹簫的他,陪我捉住熒光的他,同看日落荷花,同銷萬古愁的他,臨風,我記得的。我永遠記得的,只是,一切,都已不再。

  「劈啪」一聲,池邊的樹上不知什麼掉落荷塘中,蕩起一波一波的漣漪,我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站起身來,再看一眼這裡的一切,回過頭,對上淩雲眼眸,他正看著我,眉目間隱隱透著些擔憂。

  「走吧。」我對他說,他對我點點頭。

  我上前走了幾步,與他並肩出去,身後,荷塘依舊。我卻知道,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坐在馬車上,驀然間,竟然看到了忘憂亭,臨風,但願你此刻可以放下心中一切羈絆,忘記所有煩憂。或者,我們從來不該出現在彼此的生命中,也許,我就不該去看那場焰火……

  看著窗外夕陽一片,突然間,覺得特別特別的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我的生命裡又有多少個黃昏可看呢?紅葉沒有告訴我,但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只有自己才最清楚,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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