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執手千年 | 上頁 下頁
八九


  「是專門用來飲這桃花釀的。」他像變魔術般拿出一個小瓶,古樸的深褐色,去掉瓶口的泥封,緩緩地倒入酒壺,一滴不剩。

  「只可惜這碟子,不襯了。」他指的是桌上的幾碟小菜,雖然也是上好的瓷器,但卻與這些桃花頗為不襯的。

  「那咱們就撤掉這些,獨獨喝這酒。」難得這樣的景致,難得這樣的陳釀,難得這些精緻的酒器,有這些便足夠了。

  他搖搖頭,「你若醉了,沒人背你回去。」

  「不會。」我沖他笑笑,自認為酒量還算好,對他保證道,「我酒量一向不錯!」於是自顧著把桌上的小菜撤回到籃子裡。

  「這酒是你的私釀?」看著他把酒壺放在溫酒的小碗裡,我好奇地問道。

  他點點頭,淡淡地說道:「二十五年了。」

  心頭一驚,竟然是他出生前的酒,「是剛才那位石伯釀的麼?」我好奇於那樣的一位神秘老人。

  他搖搖頭,不再言語,緩緩地溫著酒,我嗅著合著桃花香的酒氣,滿心沉醉,未飲酒卻已然醉倒。

  他靜靜給我斟了一杯酒,又給自己斟滿,靜靜拿起酒杯,兩人相識一笑,各自飲盡。

  就這樣默默地看著滿眼的花舞,喝著一杯杯香甜的陳釀,微微有些醉時,我看著端木臨風,笑著說道:「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呵,你把春都留在你這裡了。」

  他沒有說什麼,抬起頭,看著這一切,給自己斟了一杯,飲盡。我搶過酒壺,給自己倒上,然後碰了下他的杯子,「乾杯,呵呵。」一時間,心思飄忽,無形無狀,無憂無愁……

  桃花樹下,桃花酒香,桃花釀醉賞花人……

  「就剩下最後兩杯了。」遺憾地看著桌幾上的兩杯酒,我使勁倒著酒壺裡的酒,卻不見一滴,拿著酒杯坐在他身邊,暈暈地說道,「我要看落日。」接著一個酒嗝兒,自己笑了起來,滿口酒香,看來我是要把自己熏暈了。

  看著遠處的落日只剩一抹餘暉,天色越發紅了起來,心中一陣迷惘,「這是你的家麼?」今日,看到太多人找到自己的家,現下的我最是羡慕有家的人。

  未等他回答,我又歪著頭念道:「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歎了一口氣,「唉,哪裡又是我的家,何處才是我的歸處呢?」

  「若你願意,這裡永遠是你的歸處。」他低聲說道。

  我一個激靈,仿佛瞬間醒酒,轉頭看著他,猝不及防間,遇到那雙眸子,心頭恍然一顫,忙把眼別開,繼續看著落日,卻看那夕陽已然落下,天邊僅剩一條金邊,天幕漸漸轉黑,自顧著飲盡剩下的酒。傻笑著把酒杯放在桌上,趴在上面,看著滿眼再不見顏色的桃花,喃喃地數著飄落在眼前的桃花,「一朵,兩朵,三朵……這裡,是你的桃花源麼?」接著便再無知覺。

  臉頰一陣冰涼,從模糊的睡夢中醒來,恍然發覺自己坐在馬車上,正靠在他的肩上。他的手指擦過我的臉頰,我繼續閉著眼睛,佯裝睡著,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

  卻聽他低聲念念,「為什麼會用那個名字?」他喃喃自語道,「那是你心底裡最重要的名字麼?」

  心頭一震,越加不能醒來,他的手指碰觸唇角,卻突然停住,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心跳,可心卻絲毫不聽指揮。

  「為什麼?」他的語句越發飄忽,語氣越發低沉,「為什麼不是我先遇見……」

  聽到此處,我的心驟然一停……

  「少爺,到了。」馬車停了下來,緊張的心跳終於歸於平靜,他輕輕地喚醒我,我佯裝剛剛睡醒,睡眼惺忪地問道:「這是哪兒啊?」

  「筱言。」頭一次聽他這樣柔聲喚我,「到家了。」他輕輕地說道,眼波到處,蕩起一片溫柔。

  「家?」我心一顫,這「宮」是我的家麼?

  別過頭去,下了馬車,深吸幾口氣,夜涼如水,這樣涼涼的夜,藏藍色的天幕掛著一輪彎月,幾點星光點綴其間,一陣涼意,我一個寒戰。

  正兀自對著月亮發冷,突覺一陣暖意,我回過頭,「夜裡涼。」我沒有說什麼,任他給我披上那件披風。

  分別時,他看著我,卻並未走開,我只能聽到自己的心咚咚地跳著,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也許是不知道,而是根本不想看清——我,到底怎麼了……

  夜幕中,他仿佛不再是那個一襲白衣的桃花居的閒人,仿佛又恢復了那個冷冷的冰涼手指的南親王,沒有言語,沒了笑容。只是,在這如水的冰涼夜色中,我依舊感到了一份暖意,這件帶著桃花香的披風,還有,他眼底未曾掩飾的暖意……

  我已然忘記那日的月,那日的星,但,在我記憶最深處的,總是記得那天日暮沉沉,滿眼的桃花,香馥依舊……

  第二卷 京城篇 第五十五章 錦書

  看著放在窗邊的海棠,放下手中的筆,拿起噴壺灑了些水,灑罷水,又拿起小鏟子松了鬆土。想起這盆花的來歷,忍俊不禁。

  「海棠?」我納悶地看著端木臨風讓人把一盆海棠放在我的桌上。

  「嗯,石伯培育的,比普通的海棠要好養,平日裡只要鬆土,澆水就好。」他看著那盆海棠,拿鏟子松了鬆土接著說道,「這海棠花期較晚,應該過些日子……」

  「停!」心下更加納悶,打斷他的話,「海棠?為什麼送我海棠?我跟你說過我想養海棠?」小時候,外公養了一盆海棠花,那是一盆玻璃海棠。外公去世之後,把花留給我,可是那花不久也就凋零衰敗下去,任我怎麼救也救不活。一直想再養一次海棠花,為了那個遺憾,但總也不敢去養,生怕又會毀掉一盆活生生的海棠——可,那是我未曾對任何人提起的事情,他怎麼會知道?

  他搖搖頭,微微笑看著我,「你真的記不得了?」

  我搖搖頭,納悶道:「記得什麼?」

  他無奈道:「既然記不得,那就算了。」

  「不行,你得告訴我!」我固執地堅持。

  故事講完,我便立時後悔自己的堅持,心裡猶豫著,蹙眉問道:「我真的抱住桃花樹不走?」聽著端木臨風說著我喝醉酒之後非要把他們家的桃花樹帶走,心裡一直打鼓——我喝醉了會那樣子麼?

  「嗯。」他挑挑眉,嘴角輕笑,「是我騙你說過會兒把樹用馬車給你帶回來你才肯走的。」

  聽得他這一席話,頓時窘得說不出話,只能盯看著這海棠花。

  「桃花是沒得送了,只能送你這盆海棠了。」他低聲笑著。

  「我……」輕咬住嘴唇,想起那盆死去的玻璃海棠,歎了口氣,「怕養不活。」

  「你每天對它說話,就能養好了。」他故作神秘地說道,「石伯就是這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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