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執手千年 | 上頁 下頁
八一


  漸漸走著,不經意間抬頭,卻發現自己竟來到了「憶月閣」,來過幾回,今天倒是頭一次仔細端詳這三個字,因著在書庫的緣故,所以便也見過不少先帝的字跡,仔細看著篤定那該是先帝的筆跡。對著憶月閣怔怔發呆,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個問號:「這個憶月閣該是為那位江南女子所建吧,端木臨風的娘親是叫」月「麼?」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在這皇宮大內有一個男子為了思念她,便建起這樓閣呢?只不過,帝王之愛,又怎是那樣的紅顏可以承受得住的。不然又怎會有紅顏薄命的說詞。

  轉念又想起羽君的故事,深深歎了一口氣,也許,好些時候,錯過了,便是一生。有些事情,她們永遠也不會知道,所幸她們有著自己篤定的相信,篤定的幸福!可,一個人的空守,那算是幸福麼?

  雨雖然不大,但身上卻也漸漸沾濕,最後看一眼那塊門匾,轉身要走開。耳邊忽地傳來似曾相識的曲子,我停住腳步,仔細聆聽。清楚地記得,這便是第一次來憶月閣的時候,端木臨風吹起的那首曲子,卻是頭次聽到他彈箏的,整首曲子婉轉,點點愁緒,寸寸相思,卻並不哀怨,恰似一個優雅婉約的女子憂愁的心懷……

  仿佛被一股力量抓住,漸漸走進憶月閣,一直走到到那間亭子前,才驀然回神,收住腳步。環顧四周,整個園子卻都沒有人,遠遠地便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雨中,看著雨氣朦朧的亭子裡,他依舊是那件絳紫色長衫,望著他的背影,心頭驀地一沉,忽地想到兩個字——孤絕,一如此刻的雨,絲絲細細微微的冷,透過骨頭刻進心裡。

  就那樣靜靜地站著,聽著他撫琴,心裡卻突然空靈起來,忘卻了眼前的好多事情,又想起了好多事情,那點點寸寸的相思,仿佛牽扯到了我的魂魄,思緒不覺飄飛,遠去。

  怔怔地看著那身影,才發現子軒跟他確有相似的,只是相似之處也只有這背影。細細想來,個性卻是迥異,一個溫暖若斯,一個卻冰冷之極。一心希望他不要回過頭來,好讓我看著這熟悉的背影,也許哪怕只是這相似的背影,也可以給我些溫度,讓我不必站在這冷雨中瑟瑟發抖。

  正魂飛天外間,琴聲卻戛然止住,「既然來了,何必躲在遠處。」他的聲音遠遠地傳來,雖然離得有段距離,但卻清晰明朗。

  沒有想過我竟是「躲」在遠處的,走近前去,才緩緩說道:「只是不想擾了你的興致。」

  「哦。」他應了一聲,依舊沒有回轉過身來。

  走進亭子,頓覺一陣暖意,卻突然一個寒噤,緊接著就是一個噴嚏,「啊嚏」,雨滴順著頭髮滴下——好冷。

  眼前突然閃現出一塊乾淨的帕子,「謝謝。」自然地接過帕子擦了擦臉上的雨水,這帕子有股淡淡熟悉的香氣,我知道,那是他的味道。

  不知怎的,每次面對端木臨風,沒來由地覺得我們仿佛一個世界的人,對他,我缺少太多拘束。

  用完帕子,收在自己身上,抬起頭剛要說話,卻對上了一雙帶著血絲微微有些紅腫的眼睛。心頭一震——他,哭過?

  匆忙間又低下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今日是清明,他怕是又想起他娘親了吧,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聽他說起自己娘親的模樣。他定然極愛他母親的,只是,他與我一樣,曾經擁有那般完美的娘親,唯獨與娘親相依為命,可惜,再,找不到了。從此,再不是孩子!突然覺得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午後,腦海中僅剩那兩個互相依偎取暖的身影。也許,我們太過相似,才會在這樣的清明時節產生出相似的愁緒,一如此刻的天氣。

  兀自想著,便又抬起頭,「你……」

  「你……」沒承想,兩人卻同時說起了,接著便又沉默不語。

  冷風吹進亭子,我不禁又一個哆嗦。

  「進屋再說吧。」他看著我,低聲說道。

  「嗯。」我點點頭。

  站在一旁,看他把古箏收進了盒子,左手拿著箏,右手撐起傘,走下亭子。

  不近不遠地跟在他身後,走下亭子。他看了我一眼,不再向前走。我怔了一怔,明白他是要我躲進傘下。

  「沒事,反正我也淋了這麼些了。」我輕輕笑了笑,看著他,又看看那把箏。他的傘並不很大,若我進去,挨淋的恐怕就是他和那把箏了。

  「不想生病就進來。」不由分說地便把箏塞進我懷裡,我立時便躲進了傘裡,生怕淋壞這樣珍貴的一把箏。

  不知是不是因為懷裡抱著這把箏的緣故,突然覺得沒有剛才那樣冷了。端木臨風走得並不快,我偷偷瞄著他的眼睛,暗自想著,剛剛他是因為想念母親才哭過麼?再冷的人,在想念母親的時候也是個孩子吧。其實,好些時候,他也沒有那麼冷。

  只顧想著這些,卻沒顧及腳下的臺階,「呀。」第一等緊張的便是手中的箏,抱緊「錦瑟」我作好了摔倒在地的準備。

  「小心。」端木臨風把傘丟到一邊,伸手攬住了我的腰,就這樣直直地看著他,我心中一緊,身子一僵,臉上頓時一陣熱,低頭看著懷裡的箏,不禁松一口氣,「幸好這箏沒事。」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我別開臉去,轉身離開他的手臂,低下頭,平靜著自己的呼吸。

  緩了片刻,他俯下身子,拿起地上的傘,打開了房門。

  我懷抱著「錦瑟」,小心地跟在後面,迎面卻嗅到一陣熟悉的香氣——不是上次的龍涎香混著麝香的味道,竟是檀香,頓覺讓人心安。

  我看了看屋裡,想要把箏放在了第一次見他的那個屏風後的琴案上。走過去,卻看上面擺著香案,沒有牌位,卻只設了香案。

  他走了過來,接過我手中的箏,我輕聲說道:「今兒個清明。」看著他依舊有些血色的眼睛,又小心地問道:「是祭奠你母親麼?」

  他的眼神閃過一絲痛楚,點了點頭,接著轉身把箏取走。嗅著這滿室淡淡的檀香香氣,我享受著這片刻的安寧。轉過頭又看著那座香案,不覺有些怔忡。

  他靜靜站在我身旁,又遞給我一塊新帕子,我接了過來,拿在手中,輕聲問道:「剛才的曲子,是因為想起你母親麼?」

  他的手頓在半空,隨即又收回去,眼睛突然失神一般的看著香爐。心知自己說錯話,剛要道歉,卻聽他緩緩道來:「剛才的曲子,是我娘作的曲子,為了他作的。」

  他頓了頓,眼神飄忽,仿佛回到久遠的過去,看著他迷夢的眼神,我也不覺迷離,他口中的「他」應該是先帝吧。

  「也許你說的是對的。」他繼續說道。

  「我說的?」我詫異地看著他。

  「娘做的這曲子,沒有絲毫的怨恨,只有憂愁,只有永遠盼不來的祈盼,寸寸相思寸寸灰……」

  心中一怔,難道他想通了?

  「後來,他們把我接進宮,再沒聽過那曲子。」端木臨風走到了香案前,雙手撐住身子,「直到再次見到娘的箏,和那曲譜,我才知道,再……」

  「娘就這樣離開了這個對她不公的世間,對他從未怨過恨過……」過了許久,他才緩緩地說道,語氣中充滿恨意,拳頭握緊,打在了香案上。

  我慢慢走過去,拉起他緊緊砸在案上的拳,輕聲勸解:「都過去了,那也是她的幸福,她的選擇,不是麼?」

  他怔怔地看著我,痛苦地閉上雙眼,轉過身去,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他眼角的那滴淚,心裡一緊。

  整個屋子空空的,再沒有了聲音,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香案上已近燃盡的香,心中感慨良多。自古無情帝王家,那樣的美麗溫婉的女子,就這樣葬送了自己的一生,竟然無怨無悔,若我,做不到吧。也許,一切的心甘情願只因為情難自棄……

  恍惚中,突然想起早上的芙蓉,心中一顫。

  「我可以在這裡上上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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