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執手千年 | 上頁 下頁
七二


  「龍涎香混著麝香一起點著就是這種味道。」他坐在亭子裡已經鋪好軟墊的石凳上,把玩著手上的扳指,輕輕地扣上茶杯。

  「哦。」撥著琴弦,心中暗想,我還是享受不了這樣高檔的香氣,聞多了怕是要暈了,於是說道,「我還是喜歡檀香,更清淡些。」

  「這箏……」突然覺得眼前這架箏,仿佛不是他送我的那把。

  「跟那把是一樣的,一起做的兩把。」他放下茶杯,走了過來,撥了幾下琴弦。

  「兩把箏?」我轉過頭看著他,難道這兩把箏原本是一起的?想起楊公公說過的這或者是有故事的箏。難道真的有什麼故事?不過看到端木臨風的面色突然變得黯淡,我沒有追問下去,或者,每個人都有心底的秘密。若他願意,他自會說出,若他不說,我也不會追問。

  「聽子軒說你音律極好的。」我看著他,岔開話題問道。他沒有回答,依舊看著那把箏,手上的動作卻是一滯。心裡想著,這總歸不會是犯忌諱的話題,繼續問道,「是你自己學的麼?還是有什麼高人指點啊?」

  他撥弦的手停了下來,輕緩了一口氣,「是我娘教我的。」

  「哦。」瞬時明白,本該就是他的娘親,那個蘭心蕙質的女子。明白了這是他的禁忌,便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裡,看著他眉頭蹙起。

  「這箏,也是她留給我的。」他看著箏,怔怔地說道。

  這箏,果然是有故事的,可是為什麼送給我了呢?心下納悶,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他繼續說著。

  「這對箏,本在一起,一把瑤琴,一把錦瑟。錦瑟一直留在娘身邊的,而瑤琴是我進宮後才看到的,便是這把。」說到這裡,他的手指緊緊地按在琴弦上,指節漸漸發白。

  「直到最後,她再也沒見過這把瑤琴。」突然間,他似鬼魅般地笑了起來。「她也再沒有見過這瑤琴的主人。」

  「你……」心中一驚,瑤琴的主人應該就是先皇,站在那裡,一時間只能看著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勸解。突然間,他不再笑,臉上頓時黯然,只是癡癡地望著那把箏。看到他如此,心裡驀地一沉。「你不要這樣,不然你娘會不安心的。」我輕輕地說道。

  他靜了下來,臉上的神情仿佛回到了初見他的那個夜晚,「對不起,讓你傷心。」我小聲地說道。

  他沒有說什麼,把手從琴弦上拿開,十指握緊成拳,指節作響,「我,再也不會傷心。」耳聽得這聲音仿佛帶著冰,直聽得我渾身發冷。

  他轉過身去,不再笑,不再悲,不再說話,只是走至亭邊,扶住欄杆,望著夕陽。

  突然間,覺得這一刻,太過悲涼,雖是初春,卻仿佛身處深秋,太陽掛在半空中,不高不低,不紅不暖,此刻眼前的一切都讓人茫然失措,找不到方向。陪他靜靜地站了許久,我才從剛剛起伏的情緒中緩了過來。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對著他的背影我緩緩說道。我知道,此刻的他肯定是不會有任何反應的,走近他,在他的身後,輕聲地講述著那個屬於我的故事。

  「從前,在風景如畫的杭州,有一個叫羽君的美麗女子,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緩緩地講述著那個故事,美麗的羽君,看似完美的愛情,卻留下了永難彌補的缺憾,換來一生的歎息,不知道她這一生的守望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

  「在最後的日子裡,羽君依舊告訴她的女兒,她不怨,不恨。」癡癡地想著羽君的愛情,那是我的母親,這一世的母親,想著那封遺書,「君當作磐石,妾當如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卻已不再……」想著她的「定不負相思意」。

  「或者,每個人都守著自己的信仰,或者曾有的那段感情就是幸福吧。」我想也許端木臨風的母親與莫羽君是同樣性情的女子吧,只要這一生有過那樣的感情便足夠了,足夠一輩子的幸福……

  看著他的背影,那般熟悉的背影,心中又是一陣恍惚,驀地一痛,想起曾經的自己,不也是這樣麼?一直以為只要守著那個人,便是我的一生,只要永遠守著那份愛,便是我的幸福……

  端木臨風回過身,目光直直地看著我,眼睛裡盡是疑問。

  我回過神來,長舒一口氣,緩緩道:「送你一首曲子吧,也算送給你母親和故事裡的羽君。」心裡悄悄對自己說著——也送給那個曾經的自己。

  紅塵中浮沉多少個夢到底多少個夢生死與共愛匆匆轉眼又一個秋再過多少個秋才到盡頭回首半生如夢何處停留住在心裡的那個人藏在淚中回首半生匆匆恍如一夢你像風來了又走我心滿滿又空回首半生匆匆恍如一夢迷夢中化做一隻風箏隨風漂泊像風在天涯盡頭手中機械地撥動著琴弦,聲音漸漸黯然,透過眼前的人,我仿佛看到第一次對著他唱起這首歌的情形,眼前一片模糊……

  仔細地唱著每句詞,我仿佛看見兩個癡心女子一生癡癡地等待,一如當年的我……

  從未想到這首《半生緣》我竟然還會唱起,面對的依舊是這張臉孔,卻不是那個靈魂,不是那顆心。一曲奏罷,停下來,看著眼前的他,我知道,他不是楓,我也再不是那個莫筱言。也許,一切都過去了,真的都過去了——羽君的故事,臨風母親的故事,還有那個過去的我,都隨風去了,再不會回來……

  「逝去的人唯一希望的就是活著的人可以開心、幸福。」曲罷,我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緩緩地說著,心裡突然想起嶽百川和岳夫人臨終前的祝福和囑託,我現在算是幸福麼?

  「所以你要好好地過下去,才是你娘的心願。」不知道為什麼,會跟他說起這些,或者我們太相似了?

  「你不會懂。」他低沉地說道,「沒有人會懂!」他苦痛的表情,仿佛一瞬間揪起了我的心。

  突然間想起那次糊塗的了斷,「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們都還活著,不是麼?」看著痛苦掙扎的他,想著那次生死邊緣的徘徊,眼前又模糊了起來,臉上一涼才知眼淚又流了下來。

  他沒有說什麼,轉過頭看著我,眼裡閃過一絲驚訝,抹掉眼淚,我沖著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怎麼這麼激動?」我沒有告訴他那個便是我的故事,只是這一刻隻想讓他忘卻痛苦的一切,於是毫不思索地對他說,「覺得日子難過的話,借你肩膀靠。」說出來的時候,自己也嚇了一跳。

  「嗯?」他愣了一愣,沒有說什麼,我心下了然,應該從沒有人這樣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吧,尤其還是個女子。

  不過話既出口,便再無收回的理由。「覺得累的時候,就應該找個肩膀靠著啊。」微微一笑,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借你一會兒。」看他依舊發怔,我搖了搖頭,也許古人從來便不能接受男女間這樣無間。轉過頭看著遠處,夕陽正紅,沒想到竟過了一下午了。突然,肩膀上一沉,我會心一笑,沒有動。

  看著被夕陽染紅的天,我輕輕道:「都會好的。」仿佛對我自己,仿佛對他說著,「我們都要幸福地過下去,好好活著。」

  這一刻,我們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這一刻,我們只是兩個同樣可憐的孩子,互相依偎,互相取暖……

  第二卷 京城篇 第四十四章 春暖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開,八九雁來;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玎寧在園子裡跳著格子,口中念念有詞。

  看著玎寧蹦蹦跳跳在院子裡念著這節氣的歌謠,又仰起頭看著枝頭柳樹抽出的新芽,春天來了,不知道是不是以往北京的春天總是大風天的緣故,在北京的時候,總覺得過了冬天就是夏天了,最喜歡的是北京的秋。可這會兒,竟期待起京城的春來了,或者因為沒有什麼大風,呵,也許現在土地沙化不是那麼嚴重,沒有那麼多的沙塵暴。

  不知道人的前世今生會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化呢?我好像是變了不少,竟然會喜歡暖暖的東西?不止是天氣,不止是季節,竟然還有……

  想起他,嘴角忍不住上揚,會笑,會暖,像現下京城的春,暖暖的春日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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