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長孫皇后 | 上頁 下頁 |
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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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次子 臘月裡的天,寒氣逼人,紛紛揚揚的落了幾天的雪,總算是停歇了一會兒。李泰踏著厚厚的一層積雪走在大明宮的宮道上,絲毫見不著一點的寒意。邊上的宮人低著頭,心中有些好奇,為什麼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從不願在宮中使用車輦呢? 經過太液池旁時候,李泰忽然停下了腳步,望著早已凍住的湖面,嘴邊輕輕地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且久久留滯不前。 「殿下,陛下正在內室中候著您啊。」一個平日裡還算說得上話的內侍不安地上前說道。 李泰的笑容一斂,隨意道,「你們先退下吧,去和陛下說一聲,我過會兒再去。」 內侍的臉上有些驚訝,卻不敢多說什麼,領著身後的一眾宮人輕緩地離開。 「李公公,殿下這般舉止,陛下難道不會怪罪麼?」一個新來的宮人不解的問道。 「你們懂什麼,魏王殿下與陛下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素來親厚,這等小事又算得了什麼,我們還是快些回去覆命吧。」 直到四周再無人影的時候,李泰輕輕地踏上冰封的湖面,耳邊仿佛傳來娘親那輕柔的聲音,……青雀,冬天可是娘最喜歡的時節呢……這天底下的一切都被大雪覆得乾乾淨淨,剔透無垢…… 腦子裡的思緒一下子飄得很遠,李泰毫不費力地記得,那個時候的自己還只是秦王府的四公子……一個尚未啟蒙的孩童罷了。 他的記憶比之旁人要來得更早些,雖不是諸多事情皆銘記於心,卻總有一些回憶緩緩地便跟隨著自己,從不曾磨滅過,比如他記得很小時候,娘親最疼的不是自己或是大哥,而是妹妹,他還記得,曾經,舅舅抱著自己對娘說,若水,青雀的眼睛最是和你相像,清澈卻不見底。 從小便聽見乳娘和侍女在私下裡嘀咕什麼人不同命,就像同是秦王的子嗣,王妃親出的世子殿下和四公子可就風光許多啦,語罷還頗為自豪地提上一句,你看同樣是乳母,比起其它房裡的,走出去都多了幾分氣勢呢。 那時的李泰就已經懂得自己擁有的是什麼,而可以倚仗的又是什麼,是那個英雄無畏的父親和那個賢惠無雙的母親,且兩者不可缺一。 和那個四處玩耍好動的大哥不同,他自幼便是個極其安靜的孩子,一個人靜靜的閑坐著,看書,習字,或是學畫,久而久之,但凡提起這個秦王家的嫡次子,無人不說他知禮穩重遠甚於世子。只有舅舅,不止一次地對母親說,青雀這孩子安靜地有些過了,而母親只淡淡地回一聲,青雀是次子,安靜些倒也不算壞事。 次子,李泰將這個詞放在心上咀嚼了許久,原來在娘親的心上,只因自己是她的骨肉還算放在眼中,其他的竟只當不存在一樣呢。想到這裡,他不禁低低地一笑,原先的僅存的那些奢望也一下子散得全無,莫非除了妹妹,天下沒有人能被母親視若珍寶麼?這個時候,大哥從外院進來向母親請安,看見自己,皺了皺眉便徑直走了進去。李泰緩緩地收回視線,儘管是同母所出的兄弟,可這個大哥卻更加不討娘親的歡喜,只是旁人從來就無法從那張靜瀾無波的臉上看出分毫的異樣來。 那時已經是武德九年的春末了,隨後而來的那場喋血之變更是讓李泰的眼晴看得更遠,而心卻埋得更深,看著大哥越發乖僻的性情,仿佛有什麼陌生的東西在慢慢地湧出來。那段日子,他和明瑤隨著娘親一同住在立政殿,雖仍不常見,可李泰的心中卻總會生出一絲的惶然,還是那個母親,可即使在面對妹妹的時候,那種原先發自內心的喜悅與寵溺也漸漸的變得淡薄了,而對著自己,娘總在無人的時候似訴說有似自語地說著一些莫名的話,他聽不懂,只默默的跪坐在一邊,只是那個時候,隔了近七年,娘親的腹中又有了孩子。 後來的一切都變得模模糊糊,曾經,他真的以為那個可以令自己倚仗至成年的母親會提前放開那雙冰冷卻高貴的雙手,可是沒有,老天畢竟沒有將自己以及大哥放到一個尷尬的位子上,他自幼讀史,明白那些失去母后的嫡皇子往往處境艱險,無人可依。老天將母親還給了他們,而正是從那時起,一切都不再相同了。 沒有人知道,在往後的歲月裡,娘曾問過自己,青雀,你想過那太子甚至天子之位麼? 李泰注視著娘親的眼眸,堅定地搖頭,其實,他後來想,那時自己是說了謊的,因為在很久之前,當大哥還不是現在這個大哥的時候,他真的是想過的,若是自己,會不會比大哥做得更好些抑或是更完美些?只是這一切都已經化作昨日的煙塵,不再出現,只因為母親對每個孩子那公平的愛已經蓋過了所有,包括妒嫉,不甘,與那生在皇家的野心。 自從娘走後,很久沒有像今天這般想到過去了啊,李泰的目光裡帶著淡淡的悲哀,不知為何,在這樣的季節裡,人總會顯得格外的憂傷,不知道大哥是不是也一樣呢。 他邁開腳步,向天子的寢宮走去,來的時候便已經聽說,兕子獨自離了宮,至今仍不見一絲的蹤跡。 番外 除夕 貞觀十九年,並州。 毫無疑問,這將成為令大唐的皇帝陛下最為沮喪的一個冬季之一,一場從元月開始的戰爭最後以一種慘淡的結局收尾,不得不說是一種無言的悲哀。 李世民斜躺在榻上,看著案幾上的藥,一陣無名的怒火湧上心頭,從朝鮮無功而返也就罷了,誰知不過一場普通的風寒就讓自己倒在了回長安的路上,不知為何,英雄暮年這四個字忽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手忿忿地揮出,藥碗被打翻在地毯上,發出悶悶聲音。 門外傳來鄭吉的聲音,「陛下……」 「滾,誰都不許進來。」李世民緊握雙拳,卻又不得不無力地鬆開。 門口一陣寂靜,過了一會兒,厚重的門簾被一雙手輕輕的撩開,若水緩緩地走上前,目光在觸及地上那一片狼藉時忽然一顫。 聽見腳步聲漸漸臨近,李世民怒極地側過臉,正對上妻子一雙有些瑩潤的雙眸,轉瞬間,他欣喜的神情頓時被一股難堪所取代了,他不想,不想讓若水看見此刻的自己,那樣頹喪,那樣軟弱,「若水,你快回去。」他直接說道。 若水一步一步地走上前,看著黑瘦而又憔悴的丈夫,雙手捧住他的臉,「二哥,你還有什麼是我沒見過的,當初如此氣傲的你被父親的兩個嬪妃壓得說不出話來,最後還不是都過去了,你這是在生誰的氣呢。」 李世民定定地看了若水一會兒,最後展開這幾個月來的第一個笑容,「我生氣的是,今年的除夕和明年的正月我們大概都不能回長安過了。」 若水嗔笑道,「除了見不到孩子們,其餘的也並無什麼不好,至少我也不用在宴席上筆直端坐著連身子也快僵住了。」 李世民忍不住從湊上前吻住那思念許久的紅唇,良久後才鬆開道,「這個除夕,只有我們兩人。」 並州自然不比長安繁華,可一旦有了心愛之人相伴,原先乏味,蒼寂的日子也就慢慢的平和與溫馨起來。病由心生,這不是沒有道理的,若水的心中自然也有過不安,畢竟,歷史正在向她所熟知的方向一步步地走去,可這個時候,她卻無法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擔憂,因為人總是活在當下的,不是麼? 戰事已結,大多朝中政事業早已被交付給太子,可以說,這麼多年來,這對夫妻度過了他們人生中最悠閒平淡的一段時日。 一個安心養病,另一個悉心照顧,世界大多的夫妻也是如此攜手相伴的吧。除夕夜,侍從們早已備下了豐盛的酒菜,不過大多是皇帝陛下只能看而不能吃的。若水看著面色稍稍好看些的丈夫,不由撲哧笑出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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