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長孫皇后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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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那雙深沉傲然的眼睛,若水的身子微微一震,那是一雙真正屬於帝王的眸子,幾乎絲毫不見之前對著自己的寵溺和溫柔,他的目光停留在這廣闊的天地之間,雍容大氣。然而,若水不禁歎然,儘管李世民是歷史上最為賢明的君王之一,但歷經玄武門之變的他想將固其國本的重任放在與之共曆生死的功臣們身上,這原本沒有錯,可是如若再加上世襲罔替這四個字卻明顯是過猶不及了。 看見妻子沉默了許久,李世民皺眉道:「難道說若水你也不贊同嗎?或是說你又在擔心無忌正是在分封之首?」 若水微一躊躇,卻還是歎息出聲:「二哥,即便你是這天下之主,可終究不是世間的神啊,你永遠都無法預知未來,更加無法控制未來。」 見丈夫眼中的一絲掙扎,她又繼續道:「人心最是善變,今天我們可以相信房玄齡、李靖,但誰都無法保證他們的子孫後代是否還可以被信任,即使是哥哥,我也完全無法相信長孫家的後代永遠都不出不忠不信之輩。二哥,你的雙手大到足以將天下掌握其中,從而交給我們的兒子一個盛世王朝,這,已經足夠了。」 李世民凝視著若水清澈淡然的眼神,不自覺地怔然道:「若水,未來是他們的,不是我的。」 「未來是別人的,可現在卻是你的。」若水溫和地淡淡道。皇帝也是人,所謂明君,比之世上的任何人都要懂得忍耐,懂得節制,他的手中握著千萬人的生死,掌有天下的財富,可他的一言一行將會被後人銘記,任他人評說,所以李世民努力想做到最好,他懼怕一切自己無法掌控的事物,尤其是這漫漫的時光。 「現在是我的。」李世民喃喃地重複著,眼中掠過了然道,「你說得不錯,是我太過急躁了,也莫怪魏征他們對那張封詔書諍諫得脖子都粗了。」 若水微笑道:「詔書既出,也就無法追回了,只要二哥就此不再提及,他們也就明白了。」 李世民的臉色終於松了下來,坐在妻子身邊,稍稍有些擔憂道:「方才說了半天的話,你沒有累著吧。」 若水拉過丈夫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間,輕輕搖頭,帶著一絲神秘說:「二哥,先前你還沒來的時候,她在裡面動了呢。」 「真的?」李世民壓低了聲音激動地將臉貼了上去,「讓我聽聽,還有沒有動靜?」 數日後的一天,若水突然對著身邊的丫鬟說道:「淡雲,去把哥哥叫來。」 淡雲微有些訝色,點頭正要退下,可還未等她走出門,又聽見若水喚住自己道:「算了,還是不要去了。我能想到的,哥哥也一定會想到。」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長孫無忌是不會忘記的。 傍晚時分,長安的西邊被落霞映得如同燃著的火球一般,街上的行人卻顧不得看這天邊的美景,都匆匆抹著汗便往家裡走去。 而此刻,一個著白色長衫的男子卻顯得尤為突兀,他面色清俊,目不斜視,不緊不慢地走著自己的路,直到經過匾上寫著長孫府三個大字的門口時,才停了下來,上前拉了拉門環。 來應門的正是長孫無忌本人,只見他還未關上大門,便頗有些著急地開口問道:「遂良,昨天你面聖得如何?」 褚遂良面色平靜,只微嘲地看了一眼好友,揶揄道:「怎麼連先讓我討杯水喝的工夫也等不及了?」 長孫無忌心中歎息,平生最自負的便是鎮定二字,可偏偏在遂良和若水的事上,總失了份平常之心,只好無奈道:「茶水過於清淡,我這邊正巧有一壺佳釀,你可有興趣?」 「無忌果然慷慨啊。」 「你我之間還說什麼慷慨。」無忌不由得笑出聲來。 待兩人尋了一處幽靜之所坐下,很快,案幾上便擺上了幾樣精巧的涼菜和一壺酒。 「居然是用寒玉做成的酒壺。」褚遂良看了驚異道,「無忌,你什麼時候也這麼招搖了?」 「只有招待你的時候。」長孫無忌沒好氣地說,「這是陛下御賜的,封王封侯不能要,這個再不收下,那位就要翻臉了。」說完,伸手便替對方斟滿了一杯。 褚遂良小酌了一口,贊道:「果然味道清醇,正是適合這個時候。」 長孫無忌笑著問道:「這酒也喝了,你可說說昨日的事情。」 褚遂良隱去了笑容,目光望向窗外的碧竹,淡淡道:「陛下是個明君。」 「這還要你來說!」無忌急道,「陛下看你可有看出個什麼端倪來?」 「若非是相熟之人,我與齊王也就不過是眉目間有些相似,哪會看出什麼?」褚遂良搖頭道,有意隱去皇帝在初見自己時那一瞬的愣怔,接著自己動手又斟了一杯酒。 長孫無忌狐疑地看了對方一會兒,也動手夾了些菜放在口中慢慢咀嚼,靜默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遂良,你說若水那邊又是怎麼回事?她到底認出你沒有?」 褚遂良沒料到他會如此直接,愣了一下,苦笑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你!」長孫無忌似乎無法接受這個答案,「罷了,我也不問你。若不是那天遇上了房玄齡,如今也生不了那麼多事來。只是我到現在也還沒想明白,那麼久之前,若水怎麼就向老房提過你的名字,就好像知道你一定會來長安,甚至一定會入朝為官一樣。」 說完,他抬眼看了低頭把玩著酒杯的褚遂良一眼,又逕自說道:「還有一樁事我也想不明白,就是她似乎不知道,你,褚遂良就是她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阿良哥哥,可這又完全說不通嘛。」 「無忌,你很閑嗎?」 「什麼?」長孫無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不然,怎麼那麼有空只盯著觀音婢和我的事不放?」褚遂良戲謔道,「要是長孫伯父還在世,定要說你不成器了。」 長孫無忌聽了,也笑言:「要是我爹還活著,哪裡還需要我這樣操心?」說完,他自嘲道,「算了,你說的也沒錯,最近我是有些想多了,只要若水自己開心,我也就放心了。」 褚遂良握著酒杯的手陡然一緊,面上卻依然面帶微笑道:「是啊,只要觀音婢過得好。」 「其實,」長孫無忌抿了口酒,猶豫了半晌,道,「遂良,你可以試著把現在的若水當做妹妹來看,或許心裡會更舒坦些。」 一時間,靜舍之中一片寂靜,良久之後,長孫無忌清晰地看見褚遂良的眼中溢出枯寂的絕望來,澀聲地回應自己道:「無忌,那時的我們還那麼小,小到我從沒想過那段時日竟然會勝過之後的歲歲年年,不過現在想來,或許正是因為那種無瑕的珍貴才使我無法忘懷,畢竟那是唯一的美好,若水也是那麼想的吧。」 「遂良,我不該那麼說的。」長孫無忌不忍道。 褚遂良默然無語,可臉上的笑容裡生生帶了些蒼涼的意味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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