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長孫皇后 | 上頁 下頁
一四


  「哎,」李淵歎了口氣,「你娘偏愛于你,知道自己快不久于人世,便堅持要將若水許配給你,且一定要在她活著的時候看見你們成親。我沒辦法,只好與高士廉商議,讓他再去勸說長孫夫人,長孫夫人沒再反對,只是之後卻終日在家中的庵堂裡吃齋念佛,直至亡故。世民,你對不起她啊。」

  李世民靜靜地聽父親將話說完,只說了一句:「爹,我不會像你那樣,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李淵心中一時五味俱全,歎道:「原來你都……世民,你娘和若水看似性情大不相同,可最後只怕是殊途同歸,你可明白?」

  「是,兒臣明白,不過該抓住的,兒臣絕不會放手。」說完,他轉身便走了出去。

  李淵緩緩地退坐到一把椅子上,自己的兒子還太過年輕,還不相信命運的強大是即使身為人間的帝王也無法撼動的,就像從前,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張如夏花般明豔的臉龐,如今,你最愛的兒子也已經快要嘗到這樣的痛苦了呢。

  深夜的皇宮,隱隱帶著幾絲更深的寒意。

  閃爍的燭火,模糊的人影,似乎要變天了。

  第十四章 除 夕

  貞觀二年的除夕,整個皇宮到處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皇帝站在甘露殿的門口,似乎在向遠處眺望著。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李世民淡淡地問道。

  鄭吉小聲答道:「回陛下,已是申時了。」

  皇帝點了點頭,沒有表情地看了一眼內侍:「替朕更衣吧。」

  鄭吉頓時松了口氣,連忙對邊上的幾個宮女打了個手勢,自己也跟了上去。

  元旦、冬至與皇帝壽辰是宮中最重要的三個節日,而今年的冬至由於祭天的緣故並沒有在宮中大肆操辦。因此,貞觀二年的除夕夜,皇帝選擇在太極殿宴請朝臣。

  李世民今夜的更衣相當繁複,不過與祭天大禮上的大裘冕服還是略有所不同。

  今日皇帝身著的十二章冕服為袞冕服,乃踐祚、饗廟、征還、遣將、飲至、加元服、納後、元日受朝賀、臨軒冊拜王公之服也。廣一尺二寸,長二尺四寸,金飾玉簪導,垂白珠十二旒,朱絲組帶為纓,色如綬。深青衣纁裳,十二章即,日、月、星辰、山、龍、華蟲、火、宗彝八章在衣;藻、粉米、黼、黻四章在裳。衣畫,裳繡,以象天地之色也。自山、龍以下,每章一行為等,每行十二。衣、褾、領,畫以升龍,白紗中單,黻領,青褾、襈、裾,韍繡龍、山、火三章,舄加金飾。

  待到衣著完畢,皇帝接過鄭吉跪呈上的冠冕,站在銅鏡面前,將皇冠戴到自己的發束上。

  鄭吉等在一邊,眼睛朝門外瞥了又瞥,依然沒有什麼動靜,而這邊陛下的目光越來越冷冽,宛如嚴冬,不由得微微一顫。

  一個時辰過去了,眼看時間再也拖不得了,鄭吉心中歎了口氣,無奈地想提醒皇帝該上太極殿了,只見,皇帝的身形忽然一轉,他也隨即轉身看了過去,頓時驚呆在原地。

  皇后身著冊後大典時的褘衣,雙手疊於袖內交於衣前,靜靜地立在門口,凝淡的目光直視著皇帝,深青色的朝服將皇后如白玉般的面龐更顯高貴,只是比起從前,原本那種雍容的氣韻中似乎更平添了幾分宛如月華般的清冷與肅穆。

  鄭吉暗自驚歎:褘衣者,深青織成為之,畫翬,赤質,五色,十二等。素紗中單,黼領,朱羅縠褾、襈,蔽膝隨裳色,以緅領為緣,用翟為章,三等。青衣,革帶、大帶隨衣色,裨、紐約、佩、綬如天子,青韈,舄加金飾。要知道,即使貞觀元年的除夕,皇后也不過身著鈿釵襢衣而已。

  李世民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的皇后,那張比起兩年前似乎更為年輕的容顏,沒有了過去那種斂於內的淡漠與平和的微笑,而只是這樣默默地看著自己,更像是新婚初識時的那個她,淡然到了極致,遺世而獨立。

  若水此刻的心情如同一汪潭水,波瀾不驚,不知道為什麼,越是走進這座皇宮,她的心就自發地越來越沉靜起來,不遠處,那個人間的帝王緩緩走來,最後在離她半步遠的地方停住,向自己伸出手。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衣袖,然後,袖中的手被人準確地握住,兩人交握的雙手隱在寬大的袖子裡。

  戌時,慶典正式開始。

  毫無疑問,唐代的皇宮遠沒有後世所想像的那樣富麗堂皇,甚至作為皇宮中最為重要的大殿太極殿,其色彩也是偏於暗系的,青色與黑色是最為常見的兩種顏色,但依然使若水感到了一種恢宏博大的氣勢與內斂深邃的蘊涵。

  當皇帝和皇后並肩走進殿內的時候,每個人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瞬間的震撼,不過當兩人跪坐于最前方的位子上後,那種震撼自然而然地轉為了驚喜與欣慰,皇后無恙!

  若水定了定神,抬起頭,露出了今天以來的第一個微笑,莊重而祥和,令人無可指摘。

  魏征抬頭向前方的皇后看去,很明顯的,這位來自長孫家的女子清減了許多,一雙眼眸反而顯得更為清亮,舉手投足間依然是完美無瑕。可是,似乎大病一場後,皇后即使在沉默時也有了幾分靈動。此刻再想想前段時日太子的巨大變化,顯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皇帝有些心不在焉,台下女子們婀娜的舞姿似乎沒法吸引住天子的目光,他一直時不時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皇后,緊緊地抓住身側那只冰冷的手。

  君臣之間其樂融融,臣子們敏銳地發現今夜陛下的臉色溫和了不少,不復往日的喜怒不定。向來性子直爽的尉遲敬德從位子上站起來,拿起酒杯朝皇后敬酒道:「臣敬娘娘鳳體安康,千歲千歲千千歲。」

  話音剛落,房玄齡、杜如晦也一同站起身來,向皇后敬酒。

  若水心中微訝,雖然早已知道這些出自秦王府的貞觀名臣們對長孫很是敬重,不過在今日這種莊重的場合中,他們仍對皇后的在場表現出了一種出於內心的歡喜,這讓自己無法不感動。

  不過,若水並不清楚的是被稱為貞觀名相的房、杜二人與長孫的淵源有著一層更深的聯繫。就在當初秦王與太子爭鬥最慘烈的時候,還只是秦王幕僚的倆人被太子借太上皇之手趕出了秦王府,在那時,潦倒異常的他們與家人受到了來自秦王妃的照顧,潛於暗處,並在不久之後成為了玄武門之變的主要策劃者,那種來自危難時候的雪中送炭足以令任何人感懷終身。

  若水剛要舉起面前還未動過的酒杯,不想李世民卻先一步取走杯盞,笑道:「皇后身子尚未恢復,這一杯便由朕代為之了。」說完便一口飲盡。

  眾臣見狀,酒後皆有些酣醉,一時氣氛也輕鬆了不少,好像回到了當初在文學館的時日,君臣之間嬉笑怒駡,無所禁忌。尉遲敬德不由得呵呵地笑道:「當初漢光武帝說娶妻當如陰麗華,如今我尉遲可要說,那是他劉秀還沒見過我們大唐的皇后呢。」

  其實這話頗有些失禮,不過皇帝聽著也不由得笑道:「沒想到敬德也讀過不少書。」

  若水失笑,舉起茶盞:「尉遲,本宮只好以茶代酒謝過你的溢美之詞了。」言語間帶著一絲罕見的爽利。

  「老房,你看,一樣是娶老婆,你可就差多了,你家那個辣婆娘,我可是看一眼都不敢的。」幾壇酒下肚,尉遲敬德一把鉤過房玄齡的脖子,取笑道。

  房玄齡正聽得尷尬,只聽得上邊皇后溫和道:「房夫人將房大人看得甚緊,正是愛夫的表現,此乃房大人之幸啊。」

  若水很是意外這樣的氣氛,原來貞觀初年,這些重臣們倒是頗有些真性子在。突然,耳邊傳來一陣低沉的輕語:「那若水的賢惠可是對為夫的不在乎?」

  一陣白酒的香醇撲面而來,若水身子微微一顫,隨後鎮定道:「皇后的賢惠可是陛下之大幸呢。」

  皇帝突然毫不掩飾地大笑出聲,若水一驚,忙向下看去,幸而不少人已喝得搖搖晃晃了,目光在掠過時,她腦子裡忽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這裡似乎還少了一個人,究竟是誰呢?一個流傳到後世,同樣聲名極盛的貞觀名臣,不過也許要到貞觀晚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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