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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我又做夢了,夢到黎兒回來,我不顧一切地與她歡愛,對她說我愛她,讓她不要離開。崩裂的傷口感覺不到疼痛,這次又錯了,那人是蘇白。從我決定捨棄黎兒那一刻開始,我便時常犯錯,第一次是姚兒,第二次是蘇白。

  調查來的結果,我中毒了。那毒是黎子何交給蘇白的。我有解毒丹藥,並未服下,既然黎兒想讓我中毒,那便中毒吧,只要可以削減她心中的憤恨,怎樣都行。

  派兵追上謝千濂,搶回一一,跟著謝千濂找到沈墨,我用一一威脅黎兒回來。

  一一很像黎兒,笑起來左臉有個梨渦,他很愛笑,總是靜靜地待在一邊,會比劃著手指與人說話。他第一次見我,對著我淺淺地笑,我抱起他,他比劃著問我,姚姨呢?

  我怔住,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乾淨的眼神瞧著我,漸漸地,笑容散了。

  我給他吃了解毒的丹藥,御醫說少則一月,多則半年,他便可以出聲說話了。我笑著摸摸他的腦袋,他看著我的眼裡有些疏離,比劃著問我,沈叔叔呢?

  我知道我的臉瞬間陰沉下來,怕嚇到他,背著手走了。

  一一很聰明,我把他安置在沉香殿,待了沒多久他就問我,姚姨是不是住過這裡?我問他怎麼知道,他遲疑地比劃著說這裡有姚姨的味道,接著便窩在榻上睡了。

  我去接黎兒的那夜,沈墨夜闖皇宮,劫走一一。

  回來時皇宮裡處處都是血,分不清是御林軍的還是他的。我遣人去追,沒追到。

  在黎兒榻邊守了一個日夜,我便支撐不住,沉沉睡去。在夢裡我告訴自己,不管她有多恨我,不管她還是否愛我,我要將她留在身邊,再不分開。我無法容忍她與沈墨一起,亦無法再承受沒有她的日子,天下已在我手,我不會再因為任何原因捨棄她。

  我收起所有可能制毒的東西,藏起利器,遣掉可能被她利用的人,寧願把她鎖在我身邊,用一生來補償。

  她漸漸溫順,會撫琴給我聽,會靠在我胸口,她說,和我一起去接一一。我摒棄心頭的不安,全心感受那份幸福,那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幾日吧,在黎兒面前,她不會把我當做沈墨,而是雲晉言。

  我很想讓這種日子長一點,再長一點,可它終究是到頭了。

  我看到她發間的簪子慢慢變黑,那簪子上刻了一個「黎」字,是沈墨的字跡。那簪子的質地亦很特別,我遣人去查,是西南極其珍貴的木材,百年才長一小節,幾乎百毒不侵,帶在身上可驅毒。

  可黎兒的簪子,已經化作純黑,毒氣深重。

  她讓我喝下解毒的血,我喝了;她問我暗衛是否還在,我散了;她拿著軟劍一劍劍刺向我,我無力反抗,也不想反抗。只要她在我身邊,只要她不再恨我,我什麼都可以補償他。可她拿劍尖指著我的心口,我知道,一劍穿過時,我再見不到她。

  十幾年來藏在心底的那句問話,終是問出口,我想知道她是否愛我,愛我是因為我,還是因為我未曾參與的那六年。

  她沒有直接回答,她說黎兒的一生是個笑話,那我的一生,又何嘗不是?

  她走了,我跟上,我說過再不會放她走。

  在北宣門,她眼裡一片平靜,找不到波瀾,看不清愛恨,她拿著鳳印,高高舉起,狠狠摔下,我覺得那血紅的鳳印,便是我的心,她曾經將它用雙手捧住,慢慢焐暖,如今砸在地上,支離破碎。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黎兒,真的死了。

  我的黎兒只會對我笑;我的黎兒生氣了,哄哄便會好;我的黎兒最怕我疼,比她自己疼還難受;我的黎兒小心翼翼地護著鳳印,守著我和她的承諾。

  她說得對,我的黎兒,早被我親手殺了。

  我聽到許多人的尖叫聲,驚恐的、詫異的,卻沒有擔心的、難過的。我原以為早被世人遺棄,不經意間將為數不多關心我的人趕盡殺絕,時至今日,我真的如父皇所說,成了孤家寡人。

  原來,我從來不知愛為何物,不懂如何去愛。

  那次大變,我昏迷了三個月,醒來之後身子完全垮掉,常年纏綿病榻。

  我遣人去查過黎子何的行蹤,來人回報說她被沈墨帶走了。

  沈墨闖皇宮時已是重傷,有人估算過,他兩次重傷,一次重病,即便他內力驚人,短時間內撐著身子恢復起來,時日一久,必定倒下。

  魏公公說我昏迷第三日,平西王便送上最後一粒解毒丹藥和平西王印,附上一封信。

  那信我看了,八個字:一一姓季,兩不欠虧。

  我撫著黎兒的字,心如刀絞,卻是輕輕地笑了,吐出的血染了黑字,被我連連擦掉。

  她寧可自己中毒,也要撇清一一與我的關係。

  我拜託皇叔去查他們的行蹤,皇叔去了半月,回來說在風國邊境,有人曾見酷似一一的孩子,帶著盲眼的女子出行,卻只有一次,再未見過。

  「那沈墨呢?」

  那時春光正盛,已經是黎子何離開的第二個年頭,我坐在勤政殿的書桌前,眺望不遠處剛剛修好的紅鸞殿,不經意地看向皇叔。

  皇叔微微皺著眉搖頭,「不知,查不到。」

  我壓抑住咳嗽,翻看暗線來報。謝千濂交出平西王印後帶著數十名親信隱匿于西南各大山頭,據傳搜集各類奇珍藥草,結果如何無處可查,可數月後一眾人等在去往風國的路上消失。

  我搖頭苦笑。其實他們二人的生死,從來與我無關。

  我還是會在冬至點上紅燈籠,會在春日看桃花盛開,會在夏日靠在北湖的大樹底下,會在秋日踩著後山枯黃的樹葉嘎吱作響,心裡空落落的疼痛,找不到依託。

  不記得我重病的哪個年頭,那日應該是冬至吧,我記得我點了漫山的燈籠,笑著喚黎兒回來。接著我看到楊柳依依,花開正盛,穿著豔紅衣裳的女子對我盈盈淺笑。我心中歡喜,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微微不安地道:「黎兒,其實……當年,你認錯人了……」

  「認錯了?」黎兒不解地皺著眉頭,隨即釋然笑道,「哈哈,認錯就認錯唄,和我長大的人是你,和我一起玩耍的人是你,我愛上的……也是你……」

  「真的?你不怪我騙你?」我松了口氣,仍是有些緊張。

  「不怪不怪。」黎兒擺了擺兩手,笑著走了兩步,又停下來,伸出一隻手,甜甜地道,「跟我走吧,我等你許久了。」

  我心中是從未有過的輕鬆愜意,重重點頭,牽著她的手往前走,接著,便看到奈何橋底無聲流淌的忘川之水。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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