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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雲晉言話未說完,黎子何抱著膝蓋坐下,眼都不眨看著湖面,恍惚笑道:「記得。我在這裡與你一同讀書,你說我讀錯了,我不依,強迫你跟著我讀錯音;我時常爬上那棵樹,最後爬不下來,總是跳下來,讓你接著我,有一次砸得你腿都斷了;我喜歡在這裡放紙鳶,我在前面跑著放線,你在後面拿著紙鳶跟著;我在這裡堆雪人,插了樹枝說是你,你在旁邊堆上一個,系上紅綢說是我;我經常在這裡寫你的名字,你在旁邊加上我的,你說,雲晉言和季黎,白首不相離……」

  說著說著,黎子何聲音哽咽,眼裡閃起淚花:「雲晉言,你可知,當年……」

  我有多愛你?

  黎子何哽住,兩手隨意擦過雙眼,站起身,攏了攏身上的披肩,轉個身欲走,雲晉言伸手拉住,站在她身後,聲音低啞,輕輕地問:「黎兒,我們……重新來過,可好?」

  第七十一章

  湖面上吹來一陣涼風,雲晉言的問話有些破碎,極其小心,眸光亦是一閃一爍,拉住黎子何的手滲出濕冷的汗,見她不動,自己也不敢多動,就那麼牽著,風拂過略沁著冷汗的手,使得雙手更加冰冷。雲晉言站在黎子何身後,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兩下,三下,許多年未曾有過的感覺,緊張。

  時間好似靜止,黎子何入定般不動,亦不說話,無聲在指縫中流淌,雲晉言眸中的光亮漸漸黯淡,蒙上一層死氣,垂下眼瞼,手指動了動,正打算放下,被人反拉住,淡淡的脂粉香氣縈繞在鼻尖,腰被人環住,黎子何腦袋輕輕靠在他胸口,看不清臉上表情,他只看到她發間的木簪,清晰地刻了一個「黎」字,心頭像是被利劍滑過。

  「晉言,我們去接一一可好?」

  黎子何輕淺的聲音回蕩在雲晉言耳邊,剛剛的擔憂不悅,蒸發得一絲不剩,難以言喻的歡愉之情一竄而上,想要緊緊反抱住黎子何,又怕弄疼他,雙手僵在空中,又聽黎子何問道:「不願麼?」

  「不。」雲晉言忙回答,多年來少有的失了方寸,沉了沉氣,笑道:「去接,明日便去。」

  黎子何側著臉,表情模糊,只聽她聲音裡夾雜了笑意,道:「無需那麼急,明日,我先去蘇白那裡替你拿解藥。」

  「解藥?」雲晉言不解,扶起黎子何,黎子何抬眼,解釋道:「藍顏花的解藥,明日我親自去取,只需她半碗血便夠了。難道你想帶著毒去接一一?」

  月光下,黎子何巧笑嫣然,雲晉言看入她眸中,不由嘴角上揚,俯身吻上她的唇。

  梨白殿早已不復往日光輝,才幾個月的時日,由最初的聖寵不倦到如今的門庭冷落,不得不令人唏噓,帝王之愛,琢磨難定。

  儘管皇上幾乎數月未曾踏入梨白殿一步,殿內仍是常常傳來撫琴之音,女子愁思,盡在其中。

  黎子何帶著一眾人等浩浩蕩蕩到了梨白殿時,梨白殿的奴才跪了一地,殿內琴音未斷,吩咐眾人在殿外候著,黎子何一人拿著藥盅入了殿。

  蘇白穿著淺藍色的紗裙,柔順地拖了一地,妝容精緻,不見憔悴之色,瞥見黎子何入殿,手上動作未停,臉上反而多了幾分傲氣,琴音愈發急促。

  「心已亂,何須故作冷靜?」黎子何嘴角噙著笑意,將藥盅放在桌上,吭哧一響,琴聲隨之而斷。

  「你來做什麼?」蘇白揚高了調子不屑問道。

  梨白殿只有她二人,黎子何轉身走入里間,實話實說:「拿解藥。」

  屏風那頭,古琴「嘭」地被掀翻,琴弦嗡鳴,蘇白氣急,面色煞白,站起身便快步入了里間,低吼道:「你利用我!那什麼藍顏草,根本不是你說的那麼回事!」

  黎子何輕盈轉身,在桌邊坐下,對著蘇白無辜道:「我沒有。想要聖寵,藍顏草的確可祝你一臂之力,可草是死物,人是活物,想要留住人容易,留住心,還是得靠貴妃娘娘的本事!」

  「胡說!若非你從中動了手腳,何以用藥之後,皇上反倒對我不置一顧,對你寵愛有加?」蘇白雙唇咬得發白,雙眼等著黎子何,恨不得在戳破她的微笑。

  黎子何坦然道:「你若不信,我也無可解釋。只是皇上已經發現自己中毒,我來取解藥罷了。」

  聽聞「皇上」二字,蘇白神色暗了暗,自嘲道:「解藥?毒藥解藥都是你說的算,終究我還是太嫩,才會輕信你的胡說八道!」

  「信不信由你,如今需要娘娘的少許鮮血,娘娘忍著疼痛便過去了。」黎子何打開藥盅,將瓷蓋放在桌面上,看都未看蘇白一眼。

  蘇白臉色變了變,有些惶恐,吸了口氣,儘量壓抑住,淡淡問道:「血?什麼血?」

  「貴妃娘娘莫要擔心,只是要少許而已,不會傷及性命。」黎子何淺淺笑著,對上蘇白的眼。

  蘇白驚了驚,往後退了幾步,今日的黎子何哪裡有些不對勁,一時卻找不到,只是看著她的眼,沒由來滲得慌,咬了咬唇,雙手握成拳,猶豫著走到桌邊坐下,低著頭,半晌突然開口道:「黎子何,我有句話想問你。」

  黎子何攏了攏眉頭,淡淡道:「問吧。」

  蘇白抬頭,兩眼閃著銳光,一瞬不瞬盯著黎子何:「其實,你,不只是黎子何這麼簡單對不對?」

  黎子何眉心一跳,斂目,倒了兩杯茶,不置可否。

  在蘇白看來,這便是默認了,剛剛滿是防備的臉上突然浮上怪異的笑,左臉的梨渦剛好淺淺浮出來,聲音輕柔,卻明顯壓抑:「你知道麼,從小,我便生活在那個陰影裡。七歲那年,我隨爹爹入雲都,趕上季府抄斬的大事,便偷偷跟在爹爹身後看熱鬧,那時我見過她。一身血紅的衣裳,鮮豔堪比夏日驕陽,精緻的五官,攝人的美,還有那渾身的氣勢,幾乎讓人不敢直視。從那以後,爹爹像發現了寶貝似地,認定我便是他官路暢通的關鍵。」

  蘇白嫩白的手撫上左臉,輕輕的,笑容裡有些慘澹:「你知道我這左臉的梨渦怎麼來的麼?」

  黎子何不由看著她的左臉,只見她笑容變得猙獰,夾雜著痛苦,冷聲道:「用刀子剜的!生生剜了一塊肉下去!」

  蘇白站起來,輕輕挑眉,仍是笑著,眼裡卻蓄滿淚水:「你知道那疼痛麼?再疼再痛,還要笑著!」

  蘇白的眼淚滾落,被她用手擦去,哽咽道:「七年,我被爹爹教習各種她喜歡的,她擅長的,學習如何笑能讓這個梨渦最自然,如何說話與當年的丞相千金更為相似,呵呵,目的,就是做個影子。」

  黎子何原本掛在臉上的嘲諷早已散去,移開眼,淡淡看著前方的屏風。

  「終於,我做了貴妃,爹爹呢?還是做他的小官,皇上根本沒有提拔的意思。」蘇白諷刺地笑著,緊接著臉上崩現恨意,一手指住黎子何,恨道:「可是你來了!我還未成功第一步,你便來了!你說,你就是她對不對?你若不是,憑什麼是我輸?」

  蘇白不服氣地看著黎子何,執拗地等著回答。

  黎子何微不可聞歎了口氣,訕訕一笑,坦然看著蘇白:「我是誰,又有何關係?」

  不管是誰,都休想在雲晉言那裡討得所謂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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