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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娘娘厚愛,子何感激不盡!」黎子何對上妍妃的雙目,誠懇道。

  妍妃卻在此時輕歎一口氣,綿延悠長,似纏繞無盡愁緒,頓了半晌才又開口道,「黎醫童剛剛入宮,便麻煩不斷,雖說我也有一部分責任,可……哎,這後宮之中,不是人人都易全身而退的……」

  「娘娘有話直說,子何洗耳恭聽!子何自問入宮並未得罪過何人,卻是屢遭毒手,實在困惑不解,還請娘娘指點。」

  「哎……這後宮的禁忌啊,多著呢……就你那一手字,日後的麻煩恐怕還會有……」妍妃一臉憂慮,擔心地看著黎子何。

  黎子何擰著眉頭,不解道:「是馮院史教我習字,子何實在不明白為何會招來諸多麻煩,那字……」

  「有些話我不該說,只是在此提醒黎醫童罷了,畢竟你在皇宮中無身份無後臺,如今姚妃妹妹更視你為眼中釘,只怕她哪日一個不高興便尋個理由要了你的性命……」

  黎子何一聽,臉色大變,驀地從床上翻起身,雙膝跪地道:「子何入宮以來,只有娘娘替我著想,還因子何一事有所困擾,子何無以為報,願日後聽憑娘娘差遣。」

  妍妃憐憫道:「你也不過是個孩子,看著你無辜殞命我亦不忍,可若跟著我……你可想清楚了?」

  「子何受刑,無人問管,唯娘娘記掛,還屈尊前來探望,從今往後,若是幫得上娘娘,子何萬死不辭!」

  黎子何語氣堅定,眼神坦蕩,跪在地上毫不猶豫道。

  妍妃眸中的憐憫化作一團霧氣消散,隱隱透著歡愉,粲然一笑道:「黎醫童放心,有本宮在,定不會讓你再受半分委屈。」

  「謝娘娘恩典!」黎子何忍住疼痛,重重磕了一個頭,嘴角浮出一抹輕笑,雪中送炭,當然更勝錦上添花,妍妃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吧,在自己覺得孤獨無望的時候伸出一雙手,救她與水火中,不管是誰,對於這樣的恩惠怕是千恩萬謝,可惜,她是黎子何,也是季黎。

  第一步,終是跨出去了,還有第二步。

  皇宮內一波未平,一波再起,皇上仍在昏迷中,未見蘇醒,刑罰司被不明人等闖入,用藥迷倒眾人,劫走秀女沈銀銀,各個宮門未見異常,在宮內搜尋未果,一行人消失得無影無蹤。丞相鄭穎也在此時突然重病,朝中無人掌局,人心惶惶。

  太醫院更是因為皇上的中毒烏雲漫天,人人臉上皆是陰鬱。馮宗英在書房內翻遍了各類醫書,氣憤得將書扔了一地,這麼多本,居然沒有一本提到粟容花種!

  那日去問沈銀銀,只要她說出解毒之法,便饒她下毒之罪,哪知道那丫頭心硬嘴也硬,死咬著說毒不是她下的,是有人陷害,可讓她回憶與何人接觸過,她又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本想著第二日再想法子逼她開口,哪知道當天晚上便被人劫走。

  馮宗英又扔下手裡一本書,學了一輩子醫,居然不知道那麼個東西的存在!隨即起身出門,憋不住了,直接去問黎子何,丟臉就丟臉,他這是不恥下問!

  黎子何身上的傷好了些,已經開始嘗試著起身下地,剛走到桌邊坐下便看到馮宗英怒氣衝衝地過來,入門便吼道:「有個問題問你,給我老實回答。」

  「大人請講。」有些人在尷尬赧顏的時候便喜歡佯裝怒氣,掩蓋原來的情緒,黎子何低頭掩住笑意,輕聲道。

  「粟容花種,到底何解?」馮宗英眼神飄忽,故作不經意地問道。

  黎子何抬頭,沉吟片刻,緩緩道:「粟容花種,說毒也並非劇毒,若吸食時間不長,在空氣流通的地方待上一陣自可痊癒,若時日太長,便需要用粟容花瓣來解毒。」

  「粟容花瓣!那花一開兩季,哪兩季?」

  「一冬一夏。」

  「什麼?」馮宗英驚得站起來,吼道,「冬夏,現在是秋天,還要一兩月才可入冬,這麼說是無解了?」

  黎子何搖頭道:「不可說無解,只是得等到入冬花開而已。」

  「廢話!那毒不是會猝死夢中嗎?不說一兩個月,皇上接著睡個兩三日,不是被毒毒死的,是餓死的!」馮宗英低吼道,讓雲晉言吃吃苦頭沒什麼問題,要丟掉小命可就麻煩了。

  黎子何正色道:「大人莫要擔心,皇上應該不會昏睡太久,醒來之後會因著未解毒的原因全身疲乏,每日有一兩個時辰或許會全身不適,但不至於要人性命。」

  「你確定?」馮宗英狐疑地看著黎子何,其實若非在沈銀銀那裡找到粟容花種,投毒的最大嫌疑人便是他,可仔細想想,若非他,自己根本不會知道粟容花種為何物,若真是黎子何下毒,他也不會這般大意……

  黎子何輕輕點頭,她確定,一來中毒時日不夠長,二來……當年雲晉言能狠心殺她,連肚中胎兒都不放過,如今又怎會縱容自己沉溺在夢中?

  馮宗英有些不信,但想著近幾日雲晉言的脈搏越來越有力,不似初時那般虛弱,好像也是那麼回事……

  馮宗英點著頭,又瞥了一眼黎子何便走了。

  雲晉言果然如黎子何所說,不過兩日時間便醒了,只是醒來之時神情恍惚,目光有些呆滯,甚至不發一言,獨自在龍旋宮坐了整整一日,直到第二日上朝才略有好轉。鄭丞相的病來得兇猛去得迅速,很快便可回朝殘理朝政。至於秀女沈銀銀被劫走,無法找到絲毫線索,雲晉言居然也未過多追問,任由它不了了之。

  宮內一掃往日陰霾,有生氣了許多,太醫院更是因著一件事而沸騰起來,曾經拒絕院史一職的雲瀲山醫師沈墨,竟自願入宮,屈居御醫。

  黎子何身體恢復了八九分,已經可以下床隨意走動,聽見院內一片喧鬧議論聲,剛出門便看到院中樹下的沈墨,如當初在雲瀲山時一般,身著月白長衫,長髮簡單束起,腰間黑色緞帶,織著細密花紋,陽光透過葉間縫隙灑在他白皙的面上,光隨影動,如夢似幻,只有那雙眼,噙著淡淡的笑意,看著黎子何驟然發出一抹亮光,再不移開。

  黎子何面色一白,心跳亂了幾分,毫不猶豫地移開雙眼,轉身回到屋內,關上門。送走一個沈銀銀,再來一個沈墨。

  黎子何再世為人,對她好的人屈指可數,她知曉自己該感激,該報答,只是,沒有資本,她連自己的生活都無法處理得當,如何來感恩?要她放棄報仇,做不到,那麼她能做的便只有將對她好的人推離這個漩渦,越遠便越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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