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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妍妃拉開帷幔,柔聲道:「多謝李御醫。」

  「臣職責所在!」李御醫神情愉悅地再作一揖,轉身在桌上執筆開方。

  妍妃坐直身子,拂起耳邊的散發,對著黎子何輕柔一笑,「日後便由這醫童過來好了,李御醫貴人事多,本宮若真有哪裡不適,再宣李御醫過來。」

  李御醫凝眉不解,那姚妃有了龍種,立刻將替皇上診脈的殷御醫要了去,妍妃性善,為人溫和不喜與人爭鬥,可腹中龍子甚是重要,怎可如此輕視?拱手道:「娘娘,龍脈忽視不得,臣更是不敢怠慢,萬不可輕易交給剛入院的醫童,娘娘三思!」

  「嗯。」妍妃低吟片刻,再抬首時仍是溫柔地笑容,看著黎子何道,「那日後,你來給本宮送藥,如何?」

  黎子何有一瞬間的怔忪。取藥的一向是妍妃身邊的貼身宮女小橘,或者說是找自己信得過的人來負責,她不過一個剛剛入宮的小醫童,為何選她?妍妃最初想讓黎子何來診脈,明知不可能還提出來,李御醫拒絕了那個要求,她退而求其次,讓黎子何來送藥,李御醫勢必不好再次拒絕,由此可看出妍妃今日一番舉動,早有預謀。

  各種猜測疑慮在她的腦中一閃而過,怔忪也不過一個瞬間而已。黎子何馬上跪下領命,「奴才謝娘娘厚愛!」

  李御醫雖有不解,也未多問,妍妃娘娘肯讓他來負責診脈,已經是抬舉他了,在宮中便要學會察言觀色,審時度勢,不該好奇的,就閉上嘴巴。

  「無須多禮,起來吧。」妍妃輕笑,揮手讓黎子何起身,素玉般的右手,沒有飾物沒有點綴,乾淨細膩,在黎子何眼前晃過,黎子何掃了眼自己因長年搗藥佈滿老繭,粗糙蠟黃的雙手,拿好藥箱站起身,卻仍是低著頭,宮中嬪妃,男子不可隨意直視。

  「本宮乏了,李御醫無須每日來問診,待本宮宣見便好。」妍妃拖著長裙,回到軟榻上,拿起剛剛的書本翻看。

  李御醫再行一禮,帶著黎子何離開。

  出了妍霧殿,黎子何馬上辭別李御醫,趕往福秀宮,昨日沒來得及與沈銀銀講太多,只望這半日時間,不要闖出什麼禍事來才好。

  那頭黎子何還在擔心,這頭福秀宮已經是雞飛狗跳,眾多秀女們或是躲在自己廂房偷偷打開窗,或是畏畏縮縮站在長廊邊,雖然好奇,又不敢明目張膽地看熱鬧。

  鄭韓君怒氣衝衝地在福秀宮中走來走去,一路大喝:「你給我出來!給我出來!」

  福秀宮中的幾名太監面色焦急,一路跟著鄭韓君,想要開口阻止,話到嘴邊又被鄭韓君瘮人的眼神嚇了回去,憋得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只能任由鄭韓君一句句地嚷嚷,連他要找的到底是誰都弄不明白。

  「你給我出來!再不出來我鬧到太醫院,就算鬧到天翻地覆今日你也得給我出來!」鄭韓君每間房都不肯放過,路過一間便見那窗急急關上,長廊上的秀女也紛紛退去。

  「行啊,你不出來,那就一直給我憋著!我這就去太醫院,去找誰你心裡清楚得很!」鄭韓君氣得眉毛發直,驀地停下腳步,狠狠撂下這麼一句話便轉身往福秀宮外走。

  總算是有一扇門被輕輕打開,沈銀銀悄悄伸出腦袋,見鄭韓君當真氣衝衝往太醫院的方向走,哧溜一下鑽出房門,快步跟上,「喂喂,我出來了出來了還不成嘛!你快停下來!」

  鄭韓君聽見沈銀銀的聲音,更是氣得慌,剛剛他不顧顏面喊了那麼半天她都不肯出來。怎麼著?一說去找她師兄麻煩就著急了?害怕了?

  鄭韓君越是生氣,步伐越是快。那年被沈銀銀打得頭破血流,下山之後便立志學武,這麼些年一身功夫也算不錯,此時箭步如飛,饒是沈銀銀一路急速跟著,兩人之間還是有些距離,只能跟在後面喊著:「鄭韓君,你給我停下!給我停下!」

  黎子何還未入得福秀宮,看到的便是這出鬧劇,一個被氣得臉色漲紅,在前面飛速地走,一個急得臉色煞白,跟在後面不停地追喊。

  「你們這是做什麼?」黎子何擰著眉頭,冷聲喝道。皇宮中,就算是有權有勢的王公貴戚,也不敢如此大聲喧鬧,看上次在太醫院中眾人對鄭韓君的態度,她也知曉這些年鄭穎權勢該是不小,可沈銀銀一無身份,二無靠山,跟著鄭韓君這麼鬧下去,誰來保她?

  沈銀銀一見黎子何,停下腳步喘著氣,笑道:「師兄,你來了。」

  黎子何頷首,隨即拱手對鄭韓君歉意道:「師妹少不更事,若給鄭公子惹了麻煩,還請公子見諒。」

  鄭韓君往日見到黎子何還笑嘻嘻的,今日餘怒未消,掃了一眼圍觀的秀女太監宮女,哼了一聲,甩袖先行回到福秀宮,目不斜視,毫不猶豫地進了剛剛沈銀銀走出來的房間。

  「銀兒,你一人單住一間房?」黎子何入房掃視一周,挺大一間廂房,還有裡外之分,中間被傳統的雕花屏風隔開,透過縫隙可以看見里間一張大床,佈置比較樸素,卻顯得尤為清雅舒適,懷疑地看著沈銀銀道:「你到底如何入的宮?」

  「哼!」不等沈銀銀回答,鄭韓君氣憤地靠桌坐下,瞪了沈銀銀一眼。

  沈銀銀一心都在師兄身上了,沒理會鄭韓君的表情,可想到幾日前發生的事,還是有些歉意地瞅了鄭韓君一眼,再看師兄一臉嚴肅的表情,才喏喏道:「我……我拿了鄭韓君的權杖……」

  「你那是偷不是拿!赤裸裸的偷!」鄭韓君正要給自己倒茶,聽到沈銀銀的話,猛地放下茶壺,咚的一聲,灑出些許茶水。

  沈銀銀也不反駁,拿袖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桌上的水,再小心翼翼道,「對不起,我……我也是急著進宮,沒有權杖……」

  「還有!」鄭韓君打斷沈銀銀的話,一掌拍在桌上,「你那偷的不是我的權杖!是我爹的權杖!是我爹的!」

  鄭韓君每每想到這裡除了生氣就是膽戰心驚,天知道被他爹知道他弄丟了他的權杖,讓人打著他的名頭混進宮,得怎麼罰他!

  「喏,還給你吧,對不起!」沈銀銀自知理虧,從腰間拿出權杖遞給鄭韓君,還老老實實鞠了個躬。

  鄭韓君的氣這才消減了一些,扯過權杖瞪了沈銀銀一眼,不再看她。

  黎子何不發一語皺著眉頭,這時才緩緩坐下,開口道:「銀兒,只有權杖,不可能輕易入宮吧?」就算是鄭穎權勢滔天,也不可能憑著一個權杖虛造身份參加選秀,最甚,便是沈銀銀在選秀過程中有諸多便利,無人為難。

  沈銀銀不明白師兄這麼問是什麼意思,「我只拿了鄭韓君的權杖,其他就沒再拿了!真的,銀兒從來不騙師兄!」

  「你能參加選秀,以何身份?」黎子何乾脆直接問道。

  沈銀銀撓了撓腦袋,不解道:「以何身份?以我自己的身份唄。」

  「你能有個什麼身份?」鄭韓君不屑地插話道,這個問題他之前倒是沒考慮,還以為沈銀銀直接拿著權杖殺到皇宮了!

  沈銀銀本來還有些愧疚,見他得理不饒人的模樣,也不肯占了弱勢,剜了他一眼,反問道:「你哪只眼見我沒身份了?我沒爹養還能沒娘生?」

  鄭韓君怒氣未平,見沈銀銀又大呼小叫起來,冷笑道:「有爹有娘有身份用得著跟著沈墨常年住在深山野林裡?巴不得窩在閨房不出門吧……」

  「我爹是西南郡長,我娘是個小妾,我爹嫌棄我娘連帶著嫌棄我!我娘死了,我被他趕出家門死皮賴臉纏著師父讓他收我為徒行了吧?你滿意了?」沈銀銀眼不眨氣不喘地吐出這麼一句話,說完雙目微紅,軟軟坐在桌邊,略有委屈道:「不信你去查戶籍,我原來姓裴,我爹說我娘和我都是賠銀子的貨,就給我取了這麼個名字,再不信你看這腰牌。」

  沈銀銀說著,從腰間取下記錄秀女姓名籍貫的腰牌,上面果然工整寫著裴銀銀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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