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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四


  但這時琉川島卻不知戰況如何,倘若兵敗,天朝必將立刻陷入內外交困的境地,情勢堪憂。這場戰事,也是所有佈局成敗的關鍵所在。

  斯惟雲深深呼吸海上清爽的空氣,一路的勞頓困乏都掩在了臉上的靜肅之下,心中思緒翻湧。回首遙望遠隔崇山峻嶺的天都,依稀能想見那個秀穩的身影。她手底一步棋竟走到了如此深的的地步,命他趕來琅州,往東海戰後安民的之事早有打算,那纖柔的肩頭到底壓著多重的擔子?嬌弱的身軀中,究竟裝著怎樣的靈魂?他似乎不由自主地便隨她同赴一場豪賭,卻義無反顧,甘心為之。唇角隱隱泛出絲苦笑,斯惟雲微一閉目,耳邊忽然想起遙遠的號角聲,緊接著元元海天一線處,隱約出現了一片深色的浪潮。

  隨著那浪潮的接近,漸漸可以看清是數百艘天朝水軍戰船旗帆高張,乘風破浪,浩蕩駛來。

  不過片刻,戰船上獵獵金龍戰旗已清晰可見,萬里波濤連成一片整齊威肅的玄色,幾可蔽日。號角再次響徹長空,不遠處瞭望臺上的將士們猛然爆發出一陣歡呼,接著便有嘹亮的號角聲呼應而起,傳遍整個琅州城。

  「琉川島大捷。」

  「琉川島大捷。」

  城中立刻有戰士揚起軍旗,打馬疾馳,將戰訊傳告全城。百姓聽到這號角訊息,紛紛奔走出戶,人人相攜歡呼。得聞捷報,斯惟雲喜形於色,返身往觀海台下快步而去。

  此時琅州城東門開啟,巡使逄遠率城中將士飛騎出迎。

  天朝相繼泊入近海,四周戰艦緩緩駛開。但見其後數百艘戰船之上精兵林立,戰甲光寒,劍猶帶血,大戰而歸的殺氣尚未消散,充斥四周,震懾人心。

  驚濤拍岸,長浪如雪。

  隨著當中主艦甲板上一長劍高揚,二十萬將士同時舉戈高呼,震天動地的喊聲蓋過浪濤奔騰的海潮,刹那豪氣干雲,席捲天地。

  逄遠所率的騎兵戰士聞聲振劍,呼聲起伏,洶湧如潮,整個琅州幾乎都淹沒在這鐵血豪情的威勢中,大地微巔,山野震動。

  就在今日,天朝水軍遠征琉川島打敗倭寇主力全勝而歸,一舉摧毀倭寇船百餘艘,殺敵數萬,倭國首領剖腹自絕,餘者奉劍乞降,戰敗稱臣。

  至此,天朝四境之內戰禍絕,九洲鹹定。

  夜天湛率軍凱旋,馳馬入城。飄揚的海風吹得他身上披風高高揚起,一身銀甲白盔在碧空反射出耀目寒光,躍馬征戰的歷練,在他溫雅風華中增添了幾分戎武之氣,峻拔身姿,清越淩雲。

  琅州軍民夾道相迎,曼城沸騰的歡呼映入他清朗的眼中,皆盡斂入了那從容瀟灑的微笑。

  逄遠相隨在側,快到行轅之時帶馬上前,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夜天湛俊眸一抬,吩咐道:「帶他來見我。」

  步入行轅,斯惟雲微微拱手,逄遠知曉分寸,先行退了下去。

  此時夜天湛已換下戰甲,著一身月白色緊袖武士服,正坐在案前拆開幾封書信,微鎖的眉心下略有幾分凝重的神情,與他周身未退的殺伐之氣相映,使得一室肅然。

  斯惟雲躬身道;「王爺。」

  夜天湛聞聲抬頭,清銳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落,直接問道:「你為何會來琅州?宮中出了什麼事?」

  斯惟雲將皇后所托的書信奉上,說了四個字;「中宮密旨。」

  夜天湛拆信展閱,目光在那熟悉的字跡之間快速掠過,手腕一翻,便自案前站了起來,負手踱步。

  兩封截然不同的書信,一是措辭哀婉,依依相求,只看得令人憐惜之情百轉心間;一是峰豪俐落,落紙沉穩,一鉤一劃似極了他皇兄的筆跡。都是要他速回帝都,卻是不同的人送來,截然不同的目的。

  一筆之下,兩番天地,孰真孰假?即便後者是真,又真到何處?倘若鳳家從中設下了陷阱,倘若皇上依舊不放心他,此去帝都便是以性命相賭。他能相信誰?

  斯惟雲在旁注視著湛王臉上每一絲表情,只見他霍然扭頭,問道:「皇上現在究竟如何?」

  斯惟雲緩緩道;「臣離開天都時,皇上病勢危急,尚在昏迷之中。」

  一抹精銳的光澤自夜天湛眼底閃過,湛湛明波沉作幽黑冰潭,深不可測。滿室明光之下,他挺拔身形如一柄出鞘之劍,背在身後的雙手不由自主的握緊,幾乎迫出指間蒼白的顏色暗青色的血脈分明,使得那雙手透出一種狠穩的力量,似乎要將什麼捏碎在其間。

  斯惟雲一言不發地看著湛王。在此一刻,眼前這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他可以引兵護駕,也可以作壁上觀,甚至可以借東海之勝勢擁兵自立,天下又有幾人擋得住他的鋒芒?一切都在他一念之間,包括他斯惟雲的生死。

  在來琅州之前,這一趟的兇險斯惟雲也早已盡知。誰也不敢斷言湛王的反應,皇后這一步險棋,究竟有幾分把握?

  千般念頭飛掠,眼前卻只不過一瞬時間。夜天湛回頭之時正對上斯惟雲的目光,心中忽然一動。來人是斯惟雲,舉朝上下再找不出第二個人比他更加剛正不阿,甚至有時連皇上都拿他無可奈何。無論是皇上還是鳳家,若另有圖謀,都不可能讓這樣一個嚴謹耿直的人前來。然而她派來了斯惟雲。

  沉默對視中,斯惟雲忽見湛王唇角勾起了一絲銳利的笑容。

  目若星,鬢若裁,一笑似清風。

  武台殿中,平時用作皇上練功之處的西偏殿,透雕殿門緊閉,擋住了殿外的光與暖,裡面不斷傳來刀劍的聲音。

  晏溪不敢進殿去,在門外焦急萬分,苦苦求道:「皇上…皇上您歇一會兒吧。」

  殿中毫無回應,晏溪束手無策,急得團團轉,突然聽到身後有人說道;「晏溪,你先下去,這裡有我。」

  晏溪回頭,不知什麼時候皇后站在了身後,目光似乎靜靜透過烏木之上的細緻的鏤空雕紋看向殿中,黛眉微攏,描摹出清淺憂傷的痕跡。

  「娘娘。」

  「去吧。」卿塵輕輕一揮手,晏溪便只得低頭退了下去。卿塵緩步邁上最後一層殿階,並沒有像晏溪那樣請求夜天淩,只是站在門前輕聲說了一句:「四哥,我在外面等你。」

  說罷她靠著高大的殿門慢慢坐下來,殿中的聲音依稀有一刻停頓,然後便繼續了下去。卿塵以手抱膝,抬頭望向面前清透的天空,淡金色的陽光灑下,落在她的衣角發梢。四周連風聲都安寂,唯有大殿中斷續的劍嘯聲一次次傳來,每一下都像劃過心頭,讓她感覺難言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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