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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下卷 第八章 公案三生白骨禪

  明月風清,山間夜長。

  淡茶,帶著一縷苦香,靜室空靈。

  敬戒大師手中的一個粗木茶杯用了多年,其上紋理光滑清晰,原先粗糙的木刺消磨殆盡,茶的清香苦澀皆浸入其中,回味悠長。

  其心茶,心是何味,茶是何味。

  對面的女子,白衣素顏,喝茶的時候唇角總帶著一絲難言的淺笑。多少年來,這其心茶令飲者困惑,往往一試之下退避三舍,不求再飲。卻唯有兩個人,每來此間必飲此茶。如今一個小住寺中,而另一個,敬戒大師白眉靜垂遙聽山間松濤陣陣,怕是就要來了吧。

  數年前那人第一次喝這茶,美異的眼眸在水氣糾纏中細成光彩照人的一刃,似乎極是享受。第二次,斟水布茶,引經論道在此和他辯了半日的禪,盛氣淩人,咄咄不讓。第三次也是這麼一個月夜,空穀風急,那個男子在這間靜室獨自坐了一夜,只是品茶,鮮見的一言不語。

  此後多少年裡每逢朔月必然來度佛寺,將那其心茶喝了千遍仍不厭,將那佛經法道駁了萬遍自張狂的人,如今已有許久未見了。

  然而茶,還是茶,其心其味,其味其心。

  「方丈的茶要涼了。」清水般的聲音淡淡響起,敬戒方丈張開眼睛,笑容平和。

  「老衲方才記起一句禪語,不知王妃是否願聽。」

  「方丈請說。」

  「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

  卿塵文靜的眸子在敬戒大師話音落時微微一抬,片刻後說道:「方丈說的好,既已有此生,則彼必生,因果輪回,便是此理。」

  敬戒大師道:「彼再生此,此又生彼,生生不息,敢問王妃,何時是終,何時是了?」

  卿塵道:「是故絕此則絕彼,各自往生便罷。」

  敬戒大師低喧佛號,說道:「世上之事,即便同因同緣,卻又因人而異,因心而異,則所得各異。王妃通慧之人,何苦以生死絕之?」

  卿塵靜默,而後道:「凡俗紛紜驚擾了佛門淨地,還請方丈見諒。」

  敬戒大師微微一笑:「佛門本就是普渡眾生之處,眾生之苦皆佛門之苦,何來驚擾。」

  卿塵道:「方丈又怎知其人可渡呢?」

  敬戒大師道:「佛渡有緣人。」

  卿塵細細地緊了緊眉,眼底裡浮現出一幕身影——山寺佛前,躍馬橋上,佛國地獄,其心皆苦,她一時想了進去。

  敬戒大師沒有擾她,起手斟茶。

  不多會兒冥執求見,稟告說人已到山下,卿塵淡聲吩咐了一句,「你們去吧。」

  敬戒大師深邃睿智的眼睛並未因此話而有所波動,一縷茶香嫋嫋,伴著青燈安寧。

  忽而卿塵緩緩笑了笑:「方丈,是我著相了。」

  敬戒大師合什道:「阿彌陀佛!」

  卿塵道:「有勞大師。」

  月圓,莊散柳踏入度佛寺山門,暗銀色的衣衫映在月色下一片淡淡的光芒,足下石階玉色,清輝流水。

  數道黑影陸續出現在度佛寺佛殿四周,其中一人掠至莊散柳面前,跪下道:「主上,人果然在寺中。」

  莊散柳一切的表情都隱在那張面具之下,唯有雙眸映著月光粲然生媚,金光湧動。

  他回頭往天都的方向看去,可以想見現在宮城中已經是一片血雨腥風。汐王和濟王,果然如他所料發動了兵變,心甘情願替他引開了夜天淩的注意。這番龍爭虎鬥,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懸念,那個他想要的人,才是所有計劃中的關鍵。

  空靜的佛院,一個女子嫋娜的身影立於月下,明紅輕紗修長曳地,月華湘水裙,玉釵斜橫挽烏鬢,青絲婉轉。

  香案橫陳,桂子輕落,三柱清香,嫋嫋直上青天。

  聽到腳步聲,卿塵回頭看去。月下容顏朦朧,一片清淡,莊散柳心頭卻如雷電空閃,眸中陰鬱迷亂,喃喃叫了一個名字。

  卿塵道:「你是何人?」眼前人影一閃,莊散柳已到了身前,「王妃只要跟我走,便知道我是誰了。」

  卿塵喝道:「既知我是淩王妃,竟還敢如此放肆,來人!」

  豈料話未說完,莊散柳抬手在她後頸準確的一擊,力道不重,卻頓時讓人陷入昏迷。

  軟軟的身軀跌入臂彎,莊散柳俯身望向懷中的人,月色擋在身後,暗影陰沉,他的聲音便如深夜私語,充滿了磁性的蠱惑:「鳳卿塵,我早就說過,你會是我的人。」

  莊散柳抱著卿塵踏出佛院,肆無忌憚地沿著大佛殿前的白石廣台向外走去。

  便在此時,大佛殿中燈火忽盛,緊接著附近殿宇一一燃亮,燈火順勢而下照亮佛道山門,廣台四周數百尊以金銅製成的羅漢像映著火光現出身形,仿佛形成了一道銅牆鐵壁,與佛殿內肅穆的金像相映生輝。

  異變初起,一批黑衣人迅速聚集到莊散柳周圍,圍成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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