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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歷經整飭之後的御林軍大改其觀,幾可與出自戰場的正規軍相較。因此雖神禦、神策兩軍遠征在外,帝都內有御林軍,中有京畿衛,外有玄甲軍,依然是固若金湯。而此三方平均實力相若,亦處於一種基本的平衡中,任何一方也不可能單獨與其他兩方抗衡。

  方卓在殿外請罪道:「末將失職,未能及時防範,至使叛軍驚動聖駕,罪該萬死!」

  天帝並無降罪之意,命令道:「玄甲軍平叛你們不必插手,自此刻起沒有朕的口諭,任何人不得擅入清和殿。」

  「末將遵旨!」

  大正宮中風吹燈影,四處陷入惶亂,刀光之下,宮人奔走躲避,叛軍殺至清和殿前,正被玄甲軍迎頭截下。

  隨著鐵牆般玄甲巨盾的出現,四下宮門轟然闔閉。

  清和殿前火光如晝,密密麻麻的玄甲鐵衛居高臨下張起勁弩,瓊玉高階之上盡是金甲明戈的與連接,排排布列,肅殺陣勢逼人生寒。

  叛軍陣腳大亂,被斷在宮門外的少數立遭鎮壓,困於殿前廣場中的大部分頓成甕中之鼈。

  刀劍交擊,甲戈碰撞,高牆外喊殺聲沖起高xdx潮,很快陷入平定。

  殿前負隅頑抗的叛軍被玄甲鐵盾慢慢逼至一處,只見大殿龍階玉壁之前,御林軍如金鳳展翅般裂開一條通道,一人玄衣勁甲出現在殿階盡處。

  圓月當空,月色金輝籠罩在他卓然峻峭的身形之上,仿佛整個天地間,只餘他一人獨立。

  他遙遙站在那至高處,只往掙扎困局的叛軍看了一眼,轉身的一刻輕輕抬手。

  手落之處,明火驟熄,黑暗中,箭如雨下。

  大殿深宮,千萬燈火盛亮,將四周騰雲駕霧的九龍雕柱映得流光溢彩,金帷雲紋,綺麗生輝。

  一層層織錦飛花,一道道金楹華貴,夜天淩步履從容地沿著這條曾走過無數遍的路獨自邁入了此時燈光輝煌的清和殿,孫仕見到他的時候,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幾乎連渾身血液也停止了流動。

  上萬禁軍鎮守清和殿,淩王不得天帝傳昭如入無人之境,這其中意味已不言而喻。

  琉璃玉燈映上淩王清冷的面容,那雙深海般的眼睛成為孫仕至死難忘的印象。

  二十七年前他曾見過這樣一雙眼睛,那是一個站在紫禁之巔的男人,傲岸自信,睥睨天下的神采。

  「孫仕,讓他進來。」天帝的聲音如往常一樣穩定而威嚴,孫仕聞聲,移身退往一旁。

  夜天淩邁過了最後一道高坎,安靜的大殿,龍榻居中,金幄如雲。

  「兒臣叩見父皇。」一抹玄色衣襟微揚,在這片凝滯的安靜中帶起一道漣漪。

  天帝自寬闊的龍榻處走下,「說吧。」

  夜天淩道:「京畿衛叛亂已平,帝都十四門由玄甲軍暫時接管,並有鳳相親自前往鎮守,請父皇放心。」

  天帝垂眸看了他一會兒:「你的哥哥和弟弟呢?」

  夜天淩道:「濟王、汐王起兵逼宮,蓄意謀反,一者受傷被擒,現在囚禁在皇宗司,一者已死於亂軍之中。」

  天帝語氣漸生淩厲:「好啊!你真是下得了手!」

  夜天淩緩緩抬頭,俊面無波:「兒臣查知,今年三月,汐王派人暗中潛入蓮池宮,內應定嬪,勒殺蓮貴妃,事後買通御醫造成自縊的假像,欺瞞天聽。想必父皇查知此事,亦不會讓他活到明日。至於定嬪,今晚兒臣命人將她從千憫寺帶入宮中,她親眼目睹了汐王謀逆事敗,已經自盡謝罪。」

  他話說到一半,天帝臉上已然色變,待他全部說完,天帝神情間全是慘白,踉蹌後退了一步,伸手扶住旁邊的高案才穩住身子。

  夜天淩面無表情地跪在殿中,眼波靜冷。

  過了好一會兒,天帝臉上的驚痛震怒皆落盡,突然盯著他徐徐笑道:「平身吧,你已加封九章親王,卻又替朕平叛安亂,屢立奇功,朕都想不出該如何封賞你了。不如你自己說還想要什麼,朕看看能不能給。」

  夜天淩長身而起,抬眸與天帝對視了片刻。

  殿中的九蓮燈漏水聲隱約,時辰流逝,雲珠轉動,越發顯出四周的靜。他薄唇輕挑,淡聲說道:「稟父皇,兒臣,想要這大正宮。」

  短短數字,如一層涼冰擴散,刹那封凍了整座大殿,似連金光明爍的燈火也被凝結在半空,四周靜的能聽見心跳。

  孫仕指尖冰涼微顫,心中如墜深淵,卻見天帝廣袖一揮,「叮」地將什麼東西擲到離他不遠處,「孫仕!給他!」

  孫仕穩住心神,俯身捧起那一對金銅鑄成的鑰匙,往禦案後走去。當他的手觸到溫潤的黃花梨木時,心底突然恢復了奇異的平靜。仿佛回到二十七年前那個夜晚,從光明走向黑暗,從黑暗走向光明,當在臨界的一點踏出腳步,那種令人身心顫慄的快感如電流般擊中全身,而後,湧起一片無邊無際的寂靜。

  他穩穩地將鑰匙插入鎖洞,鎖鑰碰撞發出輕微的聲響。他取出了一個翡翠盤龍的扁長玉盒,又用另一把鑰匙打開了上面的金鎖,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卷金章封印的詔書,呈到夜天淩面前。

  夜天淩抬手接過,指下微微用力,封印應手碎裂。他抬手一抖,金帛開展,龍紋朱墨,赫然是一道早已擬好的傳位詔書:

  「朕聞生死者物之大歸,修短者人之常分,聖人達理,古無所逃。朕以寡德,祗承天命,勵精理道,勤勞邦國,夙夜惟寅,罔敢自逸。焦勞成疾,彌國不廖,言念親賢,可付國事。四皇子淩天鐘睿哲,神授莫奇,仁孝厚德,深肖朕躬。朕之知子,無愧天下,必能嗣膺大業。中外庶僚,亦悉心輔翼,將相協力,共佐乃君……」

  夜天淩面上始終毫無情緒,詔書在他指間緩緩收起,「多謝父皇。」他冷冷說道:「『深肖朕躬』,兒臣想必沒有讓父皇失望。」

  天帝看著眼前冷然酷似自己年輕時的面容,慢慢道:「不錯,你確實是朕的兒子中最像朕的一個。」話音落地,他身子搖搖欲墜,臉色青白如死,突然猛地一晃,便往後倒去。

  孫仕疾步搶上前去將他扶住,大叫道:「皇上!」

  天帝張了張嘴,卻什麼也再說不出來,只睜眼瞪視著上方精雕細琢的朱梁畫棟,嘴角居然一分分強牽出僵硬的笑容。

  不知來自何處的風穿入大殿,揚起帷幕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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